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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情是一棵稻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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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打來電話說,“五月了正是稻田插秧時,你麻溜用耬耙剷平水湖源那一畝稻田,我趁空幫我插上。不然過了墒情,稻子長不好,收穫的籽粒也乾癟癟的。”我答應着,這些日子沒有下雨,旱情很重。那一畝稻田幸虧地處水庫上游,傍着一條常年流水不斷的清水河,如此,就早早下了田,看到別人家的稻田,已經插上了嫩綠的秧苗苗,有些已經浮青了,在小南風的輕輕吹拂下,開心的點着頭。便着了急,用鐵杴在上一家的壩埂上挑開一道缺口,讓水慢慢滲進我的稻田。從偏廈子找來摟耙,將泥土撓勻了,撒上化肥,適量的化肥。讓稻田吃的飽飽地水,就等着人來插秧。天空很晴朗,回到家,想起房前屋後種的玉米,出苗率不高,計劃着怎麼處理,是不是按些黃豆?六十天生的黃豆,株體小,抗風。問父親該種什麼農作物?父親電話裏說:“再等等,天老爺餓不死瞎眼家雀,會降雨的。”就在這喘喘不安中,等待着。槐樹以最大的激情在鄉村盛開着,槐花成了這個季節的主題。我沒有育稻苗,往年都是父親來給育的苗。看來今年,要趁鄉人們插完秧,剩下的秧苗了。不過,我不想求人,雖不是低三下四,但,臉皮還是錫紙的薄。沒法子,箭在弦上,父親又督促得緊。就去了幾家,先瞅瞅他們的臉色,如果掛着笑,我即張了口,且,阿里巴巴的挽起袖管子,幫他們做點農活,搓搓苞米,點幾墩倭瓜,給他家的娃子買點小零嘴兒,這樣關係也融洽了。對方自然爲你打開方便之門,遠親不如近鄰。父親在我們玩泥巴的時候,就把這句話常掛在嘴上。

鄉情是一棵稻子散文

再說插秧,選擇良種很重要,假若你買的種子有問題,忙活了一年,到秋天只收割了一把稻草,很遺憾,又白瞎了流的汗水和付出的心血,我們這裏因爲水源充足,基本上選擇了拋秧,苗的成長質量絕對要過關,另外必須辦好防備野鴨偷襲的毒藥。水湖上游,積聚着成千上萬的野鴨,如果在欣賞風景與自然生態而言,他們無疑是美麗的天使。但是,他們是稻子的天敵。鄰家大叔裝有一杆火藥槍,每當夏末秋初,他就整天在幾畝水稻田巡邏。做了稻草人根本不起作用,野鴨們賊精賊精,它們先是,派代表試探着靠近稻草人,威武強大的稻草人只是一張冷漠的面龐,紋絲不動。野鴨就停在它腳下,左右撒目,還是沒有反應,再靠近點伸出嘴扭了一下,好傢伙,稻草人只是晃動了一下,破衣服遮着的掛在十字架上的稻草人,僅僅是一個空殼子,野鴨笑了。接着,“嘎嘎嘎”向同伴發出了信號。剛灌漿的稻子,嫩嫩的籽粒,略帶嬌羞像深居閨中的女子,正是野鴨子啄食的最佳時機。稻子們在秋風的觸摸裏,期期艾艾的眸子朝着遠方凝視,誰有福氣被這含情脈脈的相望擁抱?卻是野鴨們熟悉的賊。

我的水田和大叔毗鄰,如此,便佔了大叔的光。他來守護稻秧,隨帶着也幫了我。每年深秋,大叔必用他的火槍,打幾隻甚至幾十只野鴨分給鄉親們。說真的,野鴨不糟蹋稻子,誰也不會對它下手。我們這裏稻田本就不多,水漲船高,物價上漲,稻子在市場上賣的價格很貴,自己種一些,就不必從腰包掏錢再去買大米吃。政府儘管給老百姓,相應的土地補償費,但是種子化肥農藥的價位卻一路飆升。羊毛出在羊身上,無奈,稻田不能撂荒,我們還得吃飯。在鄉里一斤稻子,二元,籽粒飽滿可以出七兩大米,稍微秕穀只會出半斤,旱地也少。所以,鄉親們很重視爲數不多的稻田。這麼着風調雨順,收穫了稻子,賣一部分,其餘的留着自己吃。節省一筆錢,添置農用機具何樂不爲?偏偏生了野鴨得氣,父親說,“怎麼着也得插秧,豐收不怕鳥吃,農民不種水稻,豈不是虧了那片好地嗎?”

整平稻田費了一上午的時間,有些疲憊,也有了埋怨,一個人生活諸多的不利。他要是在家,這擔子不會壓得我喘不上氣。村裏大多扣了草莓大棚,都在忙着育苗。花錢僱人也僱不着,又罵自己沒出息,這活慢慢幹,沒人逼你。着的什麼急?由不得人,其他戶基本插完秧了,綠油油的秧苗,在水裏飽飽滋潤的呼吸着,自己的`還在曬乾。將水引進池子,大叔推着一雙輪車秧苗就來了。早和大叔商議妥了,他家的秧苗今年育的棒實,我談了錢,按市場價爲付給大叔錢。六十歲的大叔,擺擺手,先別提錢。秧插了再說,季節不等人。過了五月,楊樹飄絮了,蘆葦揚花了,秧苗就有些晚了,趕上下霜早,根本無法成熟。沒有再廢話,晌歪,朗朗晴的天空,幾絲白雲漂浮着,呼吸一下一股子魚腥味夾扎着槐花的香。遠遠地,父親騎着老海燕自行車,沿着羊腸子似的小土道歪歪扭扭過來了,一件灰色短袖衫,他的衣服下襬,被小風掀的呼啦啦飄,像一面灰色的旗幟。不知爲什麼,看到父親,我的心裏突然地漾起暖暖的情愫。

父親和大叔打了招呼,坐在田埂上抽了支紙喇叭煙,父親嫌香菸抽起來沒勁道,大叔也是,兩個人嘮了會莊稼地的事兒,還有今年的年景,就起身開始拋秧。大叔說,“我首先聲明,我是來幫襯的,你丫不準和我談錢!”父親一張核桃樹皮般佈滿褶子的臉,就開成一朵鄉間的老菊花,“他大叔,遠親不如近鄰,俺丫記着你的好,還有你家大妹子。日子長着呢,丫一定好好答謝人家。”

稻苗育在特備的軟盤裏,作爲鄉村一份子,我至今仍分不清一捧秧苗裏,哪棵是稻苗哪棵是稗子。在家爲閨女時,我和一大幫姐姐嫂子插秧,我是一道風景,插得快而且秧苗不用繩子逼着,刷齊筆直。那時候,村裏的後生,江子邵亮倆個人在我身後身前轉轉,我插秧,他們緊隨其後,因爲鄰里都是相幫的,這家插完了到那家。我到哪,這二位也跟着。我喜歡江子,身份差不多,都是農民。邵亮的父親是村支書,我不想攀高枝。倆後生攪着勁猛追不捨。我插秧不看壟,只要有一條線,我就會很完整的插過去。嫂子們在後面嘰嘰喳喳嬉鬧,“江子,什麼時候吃你和青青的喜糖?”邵亮不願聽,猛插了幾步,攆上我,“告訴你,青青,你要嫁的人是我,不是江子,我哪裏不比他強!”我也不搭茬,只是偷笑。

那年秋天,江子的母親因爲是下鄉知青,沒有返城,紮根農村。政策來了,江子一家農轉非,又在他舅舅的打點下進了城。搬走了,搬家那天,一輛大貨車拉走了所有家當,唯留下一袋稻子,給了我們。江子約我在那片稻田的柳蔭裏,沉默了很久。彼此都不說話,空氣凝固了。最後,還是江子打破了僵局,“對不起,青青,這也是我不希望的,但是,我只能選擇,別無選擇。其實,邵亮很愛你。我們三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清楚他,你們會幸福的……

江子留在我記憶裏的是,每一年他關照我父親,把交給我們家的那幾畝水田,侍弄好。秋後,他來車拉回城裏。這樣,邵亮就有了意見。嫁給邵亮雖然我極不情願,命運誰又逃得了他的陰差陽錯。稻子的情節並沒有擱淺,反而隨着歲月的流逝,越來越沉澱在靈魂裏。因爲,江子給了我的初戀。因爲多少年前,微風吹拂的稻田,那片柳樹林,我與江子的故事桃花依舊笑春風。

插完秧,父親再三要求大叔,黃昏時,在我家喝兩盅。大叔說:”咱們哥倆難得一聚,好,拾掇一下就來。“我做了大骨雞燉野蘑菇,大骨雞是過年時殺的,燉了一半,這一半凍在冰箱裏。父親喜歡喝老酒,我燙了一壺,拍了黃瓜煒了點花生米。燉了老鍋肉,就是豬老骨頭放在各種調味裏煮。出鍋的肉香嫩可口,有嚼頭。我請來了大叔和嬸子,幾個人圍坐在炕上的八仙桌旁,大盤子的雞肉冒着熱氣,韭菜炒的笨蛋綠黃相間,又是那老酒濃濃的芳醇,不喝便也醉了心頭。父親說,“照這麼下去,野鴨看住了,丫的稻田打一千斤稻子不成問題。丫她叔她嬸子,邵亮不在家,這個過繼給她姨的娃子,也不是省心的主兒。唉,喝酒。這些年做了包工頭,花花腸子也多了……。”“爹,說這幹什麼?大叔,我爹喝點酒說胡話了,別見怪。”

夜色濃了,父親醉了,只是大叔關照說,“要去稻田瞅瞅。”今晚,月色如水,但不是滿月。醉酒後的父親,打着鼾聲,均勻而甜美。

因爲太累,我倚在牀上的被垛就睡了,夢中,他回來了,望着那畝稻田,清涼涼的苗子,上前捧着我就親,“老婆,你辛苦了”,接着,我們繞着開滿鮮花的鄉村,追逐着奔跑着。醒來,卻是一場夢。唯有遠處稻田出來的此起彼伏的蛙鳴,還有廊檐上那輪皎潔的月亮,和我幸福的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