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佛散文

父親剛去世那半年，我和母親住在冷冷清清的祖屋裏，相依爲命過着一貧如洗的日子。

母親是吃齋唸佛之人，家裏供奉着觀世音菩薩的神位，母親經常對我說，千手千眼的觀世音菩薩是救苦救難的，給菩薩敬供茶飯燒香磕頭，菩薩就會保佑我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無災無難的。時逢農曆初一、十五，體弱多病的母親顯得異常激動，天麻麻亮就迫不及待地穿衣起牀，卷高袖口進進出出忙着煮飯泡茶敬供菩薩。火苗在爐膛裏歡快地舞動着身子，鍋裏的大米咕咚咕咚地冒着氣泡，誘人的清香味一點一點瀰漫開來，飄散在火房的角角落落。母親從碗櫃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三個小巧精緻的瓷碗，拿米糠仔仔細細地擦拭幾遍，再用透亮清澈的井水清洗乾淨。那幾個瓷碗，是母親從鄉場上精挑細選買回來的，當着寶貝藏在碗櫃裏，不會輕易讓我們姊妹碰一下。

米飯煮熟後，母親一臉虔誠地往瓷碗裏裝白嘩嘩香噴噴的米飯，一勺一勺地舀，裝得滿滿當當的，還用勺子把冒出碗口的米飯抹得平平整整的。母親把厚厚實實的飯桌搬到觀世音神像前面，往桌上擺放茶飯。她點燃三炷香握在胸口，彎腰弓背地作揖，扳着僵硬微駝的腰背，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滿臉虔誠地求起佛來。她雙目微閉，雙手合十，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求起佛來：“千手千眼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信徒給您燒香磕頭，信徒給你敬供茶飯，求求菩薩保佑我的幾個娃娃平平安安無災無難的。”母親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拜了菩薩幾拜，把手中的香擦進香爐，接着又跪在地上，繼續求起佛來。

母親求佛時，我覺得神祕而好奇，就躡手躡腳地摸到母親身後，聽聽她說些什麼。母親恭恭敬敬地給菩薩磕頭作揖，接着就說：“菩薩，你要保佑我那做生意的娃娃財源廣進生意興隆，你要保佑我那種莊稼的娃娃五穀豐登六畜興旺，你還要保佑我那出門打工的娃娃身體康健心想事成。大的幾個都是女娃，都結婚成家了，菩薩還要保佑她們的家庭和和美美的'。觀世音菩薩呀，我那最小的兩個是男娃娃，娃娃的爸爸去世了，兄弟倆年幼無知無依無靠的，說起這些來就讓人忍不住流眼淚。菩薩，求您記住，我的大男娃是冬月十二子時生人，剛從學校畢業，在家裏找不到工作，娃娃想出門打工。菩薩一定要保佑他出門打工有貴人搭救，順順利利地找到一份好工作。娃娃二十出頭，菩薩還要保佑他找到一個善良賢惠的媳婦……”

母親一口氣唸完這些，結結實實地磕了幾個響頭，又反反覆覆地念了幾遍，還恰到好處地添上我們姊妹幾個的名字。

母親體弱多病，長年累月離不開藥罐子，家裏每個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親！特別是父親去世後，母親獨自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咬緊牙關用她那瘦弱的肩膀爲我和弟弟撐起了一片溫暖而明亮的天空。面對這坎坷辛苦的人間，母親時時處處都在爲我們姊妹擔驚受怕。我那堅強而善良的母親呀，我知道你是柔弱而無助的，你不知道怎樣庇護子女，就只能隔三差五地在菩薩面前祈求神靈保佑子女無災無難平平安安，可你忘了自己體弱多病，在這個家裏，你的平安纔是我們姊妹最大的幸福呀！母親呀，你是那麼地無私，又是那麼地偉大，在你的眼裏心中，怎麼就只裝着子女，從來沒有在意過自己呢？

我的雙眼一片模糊，膝蓋一軟，重重地跪在母親身旁。我像母親那樣，恭恭敬敬地給菩薩磕頭作揖，一臉虔誠地求起佛來：“觀世音菩薩，我沒有別的請求，就求你保佑我的母親無災無難長命百歲，父親去世後，母親一個人扛着這個家，她活到一百歲，我纔有機會好好報答她，讓她享享清福！”

母親抹去我臉上的斑斑淚痕，滿足而幸福地笑着說：“媽答應你，也答應菩薩，一定好好地活到一百歲。好好地享我兒的清福！”

爲了兌現諾言，讓母親過上幾天好日子，第二天，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生養自己的小山村，踏上南下的列車，去遠方尋找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