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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爲你哭吧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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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還是,收到了那個最不願意收到的消息。

讓我爲你哭吧散文

五天時間,多次“被”病危。一開始,除了難過,就是不解;一開始,我堅信,你一定會醒轉,你一定會創造奇蹟。 後來,我知道,所謂病危,所謂安排後事,雖然是從被我誤解的你們的口中說出,而最終的源頭,卻是醫生。 站在病房門外,雖然很想,卻無緣見你的插滿管子的身軀,我心傷悲:站在病房門外,我內心的所有堅持,所有祈禱,突然變得如同虛無飄渺的肥皂泡一樣,看起來五彩繽紛、如夢如幻,卻原來沒有任何的生命力;站在病房門外,他們說,你已經腦死亡,而我們能做到的最好,就是讓你成爲植物人。

那麼,也好,植物人也好吧,給我們大家,留下一點呼喚你的時間;給我們無法承載的悲傷,留下一線緩衝的機會! 可是,你卻連植物的機會,都不願意給我們大家留下;你如此決絕,如此義無反顧,如此急不可耐,難道,你就真的,對這個世界,沒有了一絲的留戀?難道,你真的就要以這樣的方式,走掉?

匆匆,太匆匆!淚眼,復淚眼!

你可知道,病房門外,站立着多少個牽掛你的人?你可明白,我們大家,真的是發自心底的,愛着你。 還在上大學的時候,我就已經認識你。那時的你,剛從農村進城,兩個臉頰上,透着農村孩子特有的健康紅暈,你樸實健康,憨厚自然,只要說話,就必然是笑笑地。你給人的感覺,真的如同春風般的溫暖,第一次見,我就已經很喜歡。 我買來的衣衫,覺得小了,就不假思索的想到要送給你;你工作以後,第一次吃了公家的大餐,回來對着你的奶奶我們的外說:“婆,你孫女我吃到蛇肉了,真好吃。”“婆,我真想給你帶點回來,可又不敢。”然後又感嘆道:“城裏人真浪費,那麼貴的一桌菜,就只吃一點,剩下的就全扔掉了啊!”你的奶奶自然批評你們糟踐,自然囑咐你下次遇到這種情況就把剩下的飯菜帶回來,自然這種說法被我們批判,大家說這個是人家公家請客,你無論如何不能拿,不然會顯得窮酸而無面子。

中國人好面子,所謂“人活臉、樹活皮”,一點小小的浪費,比起我們金貴的面子,又能算是個什麼?自然,毛毛雨都不能算。 你工作賣力,是技術能手、業務骨幹,然而提拔的名單裏,卻從來沒有你,眼看自己身邊,比自己年長的,較自己年幼的,都當上了官,你有些不解。上班的你,認真克己,對於那些上班只聊天閒談而不幹活的人,你看不慣,你說:“上班時間只知道說笑,這算什麼呀?”自然,善良柔弱的你,只將自己的這個觀點,說給了你認爲極其親近的幾個;自然,你的這種說法,受到了他們極爲“世故”的批駁。想想看,你這樣的言談,放在當今之社會,可不就是奇談怪論,可不就是另類的怪異想法,可不就是天真可笑如天方夜譚的嗎?可不就是活該被批判嗎?而你所謂的別人的聊天閒談,也只是你的想法,對大部分的我們而言,難道那個不是那種叫做“溝通”或者叫做“情商”的放之四海而皆爲人喜歡的玩意嗎?

我們相識的時間,差不多有二十五年。這二十五年間,我們年年都見面,而且年年見面的次數,也絕對不止一兩回。我們一桌吃飯,一起談天,同牀共寢,隨意臥談。你說說,我們算不算熟悉?算不算熱絡?算不算親切?

我一直以爲,我們是熟悉熱絡親切的,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我熟悉的,其實只是部分的一個你。 你常誇我,有時是當着我的面,有時是在別人面前,你說你很喜歡我的直來直去的爽快性格。就在今年春節,我們再次邊吃邊聊,高興起來的我,得意忘形的高談闊論,你臉上燦爛的如同一朵花,笑笑地跟我一唱一和,這樣的時候,哪怕只有片刻,在我看來,我們似乎是走進了彼此的心間,而到了今天我也才知道,對你而言,這其實不夠,遠遠不夠。

你的內心,承載的東西太多;你的內心,也比我複雜很多,自然,這樣的你,痛苦也多,壓力也大。 就在今年春節,走馬燈似的節拍中,我們見過三次面,最後一次,是你來到我們家。那一天是正月初七,那一天你很真誠的要幫我做飯,那一天你臨走的時候,對我說:“姐,姑姑身體不好,你如果忙不過來,打電話給我,我來給你幫忙。”那一天我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既然不急着回家,何不在我這裏住上幾天?”然而你說:“明天初八,要上班了,晚上就要走的。”那一天的你,比起春節前兩次見到的你,似乎少了些燦爛,然而,夾在一大幫人中來拜訪的嬌小而又輩分小的你,自然地,不會淪爲談話的焦點。 就這樣,我們失之交臂了;就這樣,我們此生無緣再說第二句話,我是多麼的後悔,我是多麼的遺憾,我是多麼的傷心。 我們認識了二十五年,二十五年來,我只看到一個陽光燦爛溫暖如春的你,我以爲這就是你,我以爲這樣的你,放在任何環境,都有如春的美麗。我又怎能想到,那其實,只是一個部分的你,我又怎能料到,真正的你,其實過着地獄般痛苦煎熬的生活。 你的老公,憨厚真誠,他第一時間送你去醫院,CT後,醫院說,只能等死,無法治療。他要求手術,被拒絕,於是將你轉到當地最好的一個醫院,醫院看完CT,說:手術無用,存活希望,至多百分之一。然而,在他的苦苦哀求下,醫院最終同意手術,手術後,醫院頻頻給出病危通知,醫生也認真的告知,患者沒有自主呼吸,患者已經腦死亡,醫生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口,但字裏行間,都流露出治療只是白花錢的理智層面的意思,然而話很少的他,每逢這時候,就只說一句話:“只要她不放棄,我就絕不放棄。” 就在昨晚,我又知道了另一個消息,這個消息,就更讓我對你的寡言的老公無比敬佩,因爲,你和她,在馬年的元月,十四號的那天,居然已經協議離婚。

離婚是你提出的,你給了他一個任何男人都無法拒絕的原因,你說:“我在外面有人了,你不要妨礙我的幸福,我們離婚吧。”而現在的你,其實只是暫時借住在你曾經的老公家裏。

然而,這個男子,從頭到尾,每天在病房外面,二十四小時的作陪,見到我們,並不多說話,有問必答,不問則無一句多餘的話。而我們大家也都知道,你的所謂“有人”,完全只是自己的'杜撰。

我去醫院看你,遇到你痛哭流涕的母親,我握着她的手,流着淚對她說:“能好,一定能治好的。”然而當你的哥哥妹妹,留着淚跟我說:“走了也好,她活得太痛苦了,因爲沒有人,能真正的走近她。”的時候,我才知道,我的祝願,我的祈禱,在現實面前,其實只能觸礁。

我也纔剛剛知道,你的妹妹,曾帶你去北京看病,你抑鬱、你妄想,你甚至,精神分裂。最初的治療,效果是好的,然而距離的遙遠,對你少了喝藥的督促,而你,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爲了顯示自己的正常,你封鎖自己的內心,至於外在,則一味迎合。對以前看不慣的現象,你依然看不慣,然而你將這種看不慣,只鎖在自己的心裏,至於表面,你則會笑笑地說:“我知道的,我現在早已見怪不怪了。”然而你真的知道了嗎?其實不然。

說起道理,你什麼都知道,然而真正的懂得,你其實沒有,至於說看淡,至於說放下,你更是遠遠不能。 從小到大,你是隻知道好好學習的乖娃娃,你身上不缺少的,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進取精神,而你,卻忘記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忘記了,面前是峭壁,而身後,也許就有大團大團美不勝收的原野和鮮花。

這個春天,三月的最末,春雨如注的下,踟躕獨行的我,淚如雨下,我的第一滴淚,是爲你的突遭意外而下;我的淚雨滂沱,是爲你的心境淒涼。

我說我不怨恨你,但我心裏其實怨恨你;我說我不相信你會走,但你卻真的就要走。你在世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四十二年,這四十二年裏,你將自己塑造的如謎團一樣,如今,你要走了,你決絕的選擇,一句話也不說,就連離去,也要走得如謎一般嗎? 很多時候,我很恍惚;很多時候,我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耳朵,人們不是常說“眼見爲實”嗎?爲什麼我的眼力,會如此的拙劣?爲什麼我們這麼多人,都被你的笑臉矇騙?也曾經都以爲,你是一個快樂的人生歌者?

我們的確有些笨,但你也的確太過聰明瞭,你聰明到不願意跟我們任何人,透露你的真實內心,你聰明到,將一切的苦悶,只自己一個人活活吞下。

想到這裏,我再度有些怨恨你,當然,我更深深地怨恨自己。你曾經說過,如果我忙的話,給你打電話,而我,爲什麼就是沒想到要給你打個電話,讓你來給我幫幫忙?爲什麼?

世界的確太嘈雜,身邊的聲音也的確太紛亂,好多時候,我失去了分辨能力,我的功能逐漸退化,我辨不明白,哪些聲音是發自肺腑,而又有哪些,其實只是應景之說。

我相信,我堅信,你對我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一定是發自心底的真誠,而我,卻無知地、無恥地、無動於衷地,將它簡單的理解爲一句應景之言。

我對不起你,我愧對你的心了,我又怎能想到,那一句話,竟然成了你對我的訣別!我幹嘛不找你幫忙,我爲何不給你打一通電話,這個世界,有好多的東西,它真的遠遠高於血緣之上,就比如,你和我。

窗外,老天的臉,陰沉的能擰出水來;地上的人們,依然在傘下慢慢溜達,我坐在明亮的日光燈下,心中一片黑暗。 讓我爲你哭吧,讓我流下自責的淚水吧,有時候,我們的罪過,不在於做過什麼,而恰好在於,我們什麼事都沒有做。 讓我爲你哭吧,讓我流下遺憾的淚水吧,此生此世,遺憾,將永遠成了橫亙於你我面前的一道鴻溝,我們再也無法跨越。 讓我爲你哭吧,因爲我發自心底的,喜歡你、愛你。以後的家庭聚會裏,沒有了你爽朗的笑聲、快樂的應和,我不知道,我將會是多麼的落寞。

讓我爲你哭吧,我不在乎,紅腫的眼睛不夠好看;讓我爲你哭吧,在這無人的角落。讓我爲你哭吧,反正深度昏迷的你,腦子裏已經沒有了知覺,讓我爲你哭吧,已經腦死亡的你,反正已不知道痛苦爲何物!

讓我爲你哭吧,爲你的解脫,爲你的徹底放下……

讓我爲你哭吧,爲我們的粗心,爲這世界的冷漠……

讓我爲你哭吧,爲你滿腹的才華,爲你這缺少伯樂的千里馬……

你是早產兒,出生的時候,只要老鼠般大。村裏人說,這個孩子一定活不了,這個孩子不可能養大。然而,你頑強的活下來了,你不但被養大,還知書達理有文化;你不但被養大,還依靠自己的能力跳出農門上了學;你不但被養大,還有了一份好的工作一個完整的家,你該知足的吧?你爲什麼不知足啊?

當你以白領的身份,坐在高大美麗的建築物內,你不該滿足嗎?當你回到農村,看到跟你同齡的夥伴,黑紅的臉和粗糙的雙手,你不該滿足嗎?作爲一個從小到大的乖乖娃,“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道理,你難道不懂得嗎?

你何苦?你爲什麼?一定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你何必?你爲甚?一定要讓自己活得那麼累? 你太累了,你的神經繃得太緊了,你的腦袋太疲憊了,如今,它終於罷工,終於帶着你,回到了最初的不知生命爲何物的混沌狀態。 我好難過,我好傷心!

讓我爲你哭吧,也許哭到最後,我會忘記,當初的我,爲什麼要哭!

讓我爲你哭吧!因爲從一個近乎同齡的女子的視角,我覺得我其實更明白你。

讓我爲你哭吧!哭我的麻木,哭你的悲催;哭我的悔恨,哭你生命的枯萎。

我其實才剛剛說過這樣的一句話:“如果眼淚能夠喚回生命,這個世界早已是汪洋一片。”那時候的我,還不大相信淚水。可是,僅僅兩三天的時間,我自己,卻想要推翻自己的理論了。因爲,不可抑制的,我想要爲你哭,想要讓我們大家的悲傷,能夠逆流成一條直接通往你最隱祕的心靈深處的一條寬闊的河。

你突如其來的病倒,讓我難過;你隱藏在病體後面的人生故事,更令我心傷。而你,卻一句話都不說;而我,卻什麼都無法做,那麼,就讓我,爲你哭吧。當我們大家的哭聲,衝上雲霄,對你而言,是不是正如仙樂飄飄?

讓我爲你哭吧,讓我爲你獻上一曲發自肺腑的人間仙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