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你是我無法斑駁的時光的散文

你是我無法斑駁的時光的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3.27W 次

矮牆上的扶芳藤在蔥蘢的綠色中開出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我順着它攀援的方向,看見一株蓊鬱的七里香孤寂而清幽地佇立在時光的一隅,帶着些微的隱忍和點點蒼茫。

你是我無法斑駁的時光的散文

記憶開始鋪排,我竟不知道這株七里香是什麼時候種植的,原來蔥茂的香樟去了哪裏?也許是父親對花花草草太偏愛,諸如銀杏、香桂、苦櫧、翠柏,還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樹,都在我的庭院裏以它們靜寂的姿勢生長着繁茂着,並泛着各自的朗潤和季節的清香。初見七里香,彷彿前世,它圓潤的葉,濃郁的綠,待放的花苞,以及它名字裏悠長綿密的香,都慢慢幻化成那一刻鮮有的清寧。

好久恍不過神來,凝神看,連同不遠處的老井和長滿青苔的井沿。我已經忘記我有多久沒有這樣細細地端詳我老屋的庭院了,七里香,老井,還有老屋頹敗的牆,褪色的瓦,褐色大門上鏽跡橫生的鐵鎖,它們都和我那年少的時光一起開始斑駁了嗎?

五月的風微醺,淡淡地飄過花香和清新泥土的氣息,一個人佇立,有些孤寂,卻也是少有的清閒,我不知道眼前這些景色是不是已經掩埋了所有的往事,當我目光再次邂逅那株七里香,我看見了我青蔥的歲月,也看見了那歲月裏我鍾愛的紫色單車、一張一張輕盈的笑臉,還有那棵香樟樹底下一塊被磨得平滑而光亮的巨石,以及上面端坐的少女:讀書,寫字,嬉鬧,發呆,憧憬。

這一切,那麼清晰。

我有些心酸。那些年,包括飛揚的.單車,肆意的笑臉,爬滿扶芳的牆,磨得錚亮錚亮的巨石,它們曾經與我都如此親近,多年之後,它們卻只是那麼寂寂地躺在我的記憶裏,不再重來。

現在,眼前,彷彿只有這株七里香。

七里香。待放的花苞。我在它們的幽香裏有了一場宛若前世今生的尋找。

老屋。閣樓。歲月的塵霜。

馬頭牆和天井、廳堂一起在我的腦海裏有着深深的古意,站在老屋前,門楣上“鍾靈毓秀”四個繁體字帶着舊年的光陰立刻撲面而來,或者我看不懂那些或花草或動物雕刻而成圖案蘊涵的深意,但天井的上方是明朗潔淨的天空,擡頭望去,盈滿了寧靜安和,也浸染着寂寞。

我喜歡把那煙火的笑聲放置於身後,然後獨自走上老屋木製的閣樓。穿過天井和廳堂,長長的過道在陰暗的光線裏挾裹着蒼桑和清涼迎上來,連同雕着龍鳳門窗的五間廂房、漆痕斑駁的窗櫺都突然有了陌生的感覺,我甚至突然想不起我曾經多少次在這條通往閣樓的過道里一個人靜坐,或者看一本厚厚的書,或者背一些單詞記一些語法,或者和鄰家嬸嬸細細地說少女的心事。眼前有些陰暗,有近乎腐朽的潮溼,有帶着古老塵埃的氣息,那一切不久前還那麼鮮活的時光,離我遠了嗎?

依舊是那木製的樓梯,很陡,很窄,年小時候總覺得老屋的樓梯很高很高,樓梯頂端雕花的窗格也特別神祕。現在,我一邊登樓一邊擡頭,明明滅滅的光線透過陳舊的窗格照射進來,它早已經染上了歲月的塵霜了,連腳步聲也開始空洞起來,無人居住,剎那間已經是幾百年的滄桑。

父親一定也和我一樣捨不得這老屋和閣樓的,要不他不會對這古老的屋子修修補補,我在樓上中間廂房裏住過幾年,至今父親還保持着我搬出去住時候的模樣。現在,我就在它門前。站定,凝神,看,有多熟悉?甚至是我曾經睡過的那祖傳的舊時雕龍附鳳的木牀還放在原來的位置。在牀前站定,看空空的牀架,看開始腐朽的牀板,看牀沿依舊清晰的雕刻,突然有了前世今生的感覺,我睜大了眼睛,彷彿看等待了千年的戀人,一切開始恍惚起來:粉色的碎花被褥,輕柔的純白沙帳,牀前臨窗放置的紅木書桌,一疊一疊的書本,以及桌前認真看書的少女。一切分明都在是不是?木牀,桌子,斜斜放置的書,還有我。我以爲是時光的錯亂。

這一刻,我是尋夢的人

我拿起一本書,輕輕彈去塵埃,那也是歲月的塵霜?那歲月已遠?可是一切如此親近,是我無法斑駁的時光。

邊房很偏僻,在老屋的東邊,那有石雕垂帶踏垛的臺階上,一步就是一千年。

我好象一直沒有這樣安然地行走過,邊房裏是舊式的竈臺,祖母總是在那裏一邊燒菜做飯一邊呼喚,那時候纔多大呢?聽到叫聲早已經餓了饞了,哪裏還會一步一個臺階走下去,三個臺階一起來吧,蹦下去的,還有我們飛揚跋扈的笑聲。

廳堂有些嚴肅,包括那固定的屏門、條石的階沿和卵石鋪成的甬道都讓我無法親近,我喜歡站在邊房的小天井旁,擡頭看上方清朗的天空,低眉看水裏的睡蓮,和那幾尾游來游去的小魚。

小魚哪裏去了?睡蓮哪裏去了?青磚砌成的精緻的圍欄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是斷壁殘垣了?它那麼蒼涼那麼絕望地躺在那裏,沒有半點生機,青苔到處都是,肆意地掩埋了往日所有的精彩。近五個平方的水池早已經乾涸,露出大塊大塊裂痕叢生的條石。我實在想不起來,我離開的那年,那一池的睡蓮是怎樣的?記憶裏,它在澄澈的水裏一直那麼安靜,我也一直安靜地看,初伸展的葉,緩緩打開花苞,夏天來的時候縱情地綻放,秋風瑟瑟吹來,它又變成一莖一莖殘荷,彷彿一闋一闋來不及寫完的瘦詞。那幾尾小魚是它最忠實的夥伴,無論是初綻放還是最後的凋零,它們一直陪伴在它的身邊。

有些心酸。我終究看不見印記裏睡蓮柔靜的樣子了,包括清澈的水,調皮的小魚,和睡蓮底下幾棵隨意的水草。殘敗的牆,頹靡的天井,透着淺淺的疏落的光影,我的眼前,我聞得到歲月的腐朽的味道,我看得見空氣的冷寂的顏色,回過頭來,我卻再也尋不到祖父慈祥的模樣,是多久以前呢?他就那樣在天井邊坐着,一張搖椅,一杯濃茶,一副老花鏡,一本泛黃的古書。

眼睛開始潮溼。朦朧裏,竈臺的火開始燃起,煙火的霧氣開始氤氳,祖母嫺熟地張羅着我們的晚餐,祖父坐在搖椅上,不去理會她的絮絮叨叨,自顧自沉溺在書裏,斜陽透過天井安靜地印在睡蓮上,我站在天井邊,手扶欄杆,凝神看着,傾心接近着,內心充滿了愉悅。

這些時光啊,就這樣在我目光抵達的瞬間蒼莽奔來,我的天井,我的老屋的邊房,這一刻,雖然已經無可避免地舊去老去,卻依舊和我這般自然坦誠相見了,一如天玄地黃。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我相信這句話,譬如七里香、睡蓮,譬如我的閣樓和我的天井,多年以前,我們是怎樣的親近和傾心呢?多年後的今天,我們就這樣相遇了。這場相遇,是多少年後的久別重逢?是多少次心裏夢裏的縈繞,和淚飛如雨?

無論我曾經走過多遠,我的老屋啊,你一定不知道,你一直是我無法斑駁的時光,包括你老去,你舊了容顏,和你走過了滄海桑田,我記得,我會記得。

我打開老屋的側門,站着,只站着。

我喜歡這樣站着,看眼前的風景,鄰家青磚的圍牆上爬滿了粉的、紅的、白的薔薇,有白茅草正發了瘋一樣地生長。這一刻,花事如此熱鬧,而我卻如此安靜,我安靜地翻騰着過去的影象,追憶着那些久遠的時光。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