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豐碑隨筆散文
一、永遠的豐碑——我心中的好老師
我同校的常老師去年退休了。我和他共事了四年，從他身上，我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好老師。
其實，我一畢業就認識他。老師們暑假集訓時他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爲他的身體與衆不同：高大、清瘦、腿有毛病。走路時顯得極不穩當，無風也像要摔倒似的。那時對成績要求是很嚴的，所有的老師都向成績上努力。但無論怎樣努力，前幾名只能是少數，所以拿好成績並不容易。有一次，我在全鎮公佈的成績單上看到他包班教的語文數學都是第一名，心裏肅然起敬。我想，作爲民師，作爲老教師，作爲包班老師，兩門學科都是第一實屬不易。成績的背後不知要付出多少汗水！
2005年暑假後，我來到了現在的學校，和常老師成了同事。那時候老校長還在，雖然他不喜歡讀書，但卻訂了很多教育雜誌，比中心小學的還多。這些雜誌也因爲看的老師很少，所以保存的也好。讓我想不到的是，常老師竟然經常翻閱那些書。本來我認爲，民師出身的老教師即使成績好，也不過是“鍋屋不黑一個勁地薰”。但他並非像我想的那樣，原來，他是講究教學方法的。不僅如此，他的知識也很豐富。這是他多年來讀書看報的結果。
慢慢地，我被他認真的教學態度深深震撼了！本來我認爲自己就夠認真的了，然而和他一比，差得太遠了。他每天到校的時間都很早，來到就備課、改作業等。學生來一部分後，他就到教室裏坐班。如果這一晌是他的課，那麼，他會一直坐到放學。除了中間去廁所外，他幾乎不離教室。我注意到，課間時，大部分學生在玩，但總有幾個學生圍在他身邊聽他輔導。而且，即使他到了辦公室，他也會把學生帶到辦公室裏輔導。雖然我時常見他教育學生，但卻從未見他發過脾氣——他似乎從來沒有脾氣！
我們學校的老師都願意接他教過的班，因爲不僅成績好，紀律好，而且大部分學生字都寫得好。這當然得益於常老師的字。儘管他寫字時手都有點哆嗦，但寫出的字卻蒼勁有力。他不僅鋼筆字寫得好，還會寫毛筆字，這在現在的農村教師中也是少見的。
不過，教學認真容易做到，成績教好容易做到，有點真才實學也容易做到，但是淡泊名利卻不容易做到。名師說淡泊名利，但名師已經獲得了名利。普通老師也說要淡泊名利，但普通老師還在爲優師，爲能手，爲晉級等爭得不可開交。有能力的靠能力，沒能力的想別的門路。這裏面當然也包括我，誰能真正免俗呢？但常老師是真正的淡泊名利。爲什麼呢？首先是因爲他的身體，他不能參與評選教學能手，不能出外學習，不會說普通話......其次，他不能去幹別的，比如去種地，比如去做生意等。據說，他村裏有幾個和他一起教學的，後來嫌錢少都去幹別的了。但他沒有那個本事，所以一直堅持下來了。再者，他不會喝酒（由於身體有多種疾病也不能喝酒），不會打牌，不能旅遊......也就是說，外面精彩的世界和他隔着一道屏障。沒有了外面的誘惑，他才真正安下心來幾十年如一日地從事着教學。並且，當別人在單調的教學中產生職業倦怠的時候，他卻享受着從教的幸福。
原來，幸福就是忘記功利，就是拋棄誘惑，就是真正心平氣和地去做一件自己有能力做到的事。也許這件事很簡單，但把每一件簡單的事做好就是不簡單；也許這件事很平凡，但把每一件平凡的事做好就是不平凡！常老師，他一生就在實踐着做最簡單和最平凡的事。就在這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小裏，他幾乎幹了四十年！我看到的恰是他臨近退休的最後幾年。
由於身體原因，領導多次讓他內退（他曾多次在學校裏摔倒，是學生喊了老師才把他拉起來。），這是一般老師求之不得的事，但他多次拒絕。（這也遭到了一些老師的怨恨。因爲有的老師想內退，領導就拿他說事。）學校裏安排他代副科，但他非代主科還要當班主任。他的做法很多老師不理解。其實，他是捨不得離開幹了幾十年的學校，捨不得那些活潑可愛的孩子，捨不得親如一家人的同事.......因爲他的青春，他的熱血，他的人生都獻給了這一所學校。像作家鍾愛他的作品，音樂家鍾愛他的歌曲，兒女鍾愛他的母親，人民鍾愛他的國家一樣，他深愛着這個學校！
也許，你會覺得他是不能追求名利才放棄的名利。是的，也許這些還不足以說明他的高尚，但你看了下面一件事是否會改變看法？
2009年底，離春節還有一個多月，他春節後就不再上班了。也就是說，他的教學生涯還剩一個多月。就在這時候，我們學校裏爆發了一場內鬥，以絕大部分老師爲一方，以校長和極少數老師爲一方。（後來的鬥爭轉移到老師們和教辦之間了。）可以說，無論誰勝誰負，都與他無關了。如果他加入進來，對自己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更何況，校長和他同村。但令所有老師想不到的是，他不僅站到了老師們這一方，而且常常是主動出面和教辦主任交涉。而且他看問題總有超前性和獨到性，他的頭腦冷靜，思維敏捷，不畏權勢，有理有節，堅持到底......的精神令人敬佩！他真正拋棄了個人得失，一心只爲學校考慮：他希望學校有一股正氣，希望老師們有一個好的工作環境，更希望學校能造福一方百姓......
我們終於在這場鬥爭中取得了勝利，儘管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然而勝利到來時他卻離開了。“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他在這兒工作了大半生，教學沒給他帶來財富，沒給他帶來榮譽，也沒有鮮花和掌聲......只有高大清瘦的身影，步履蹣跚的.病體和“捧着一顆心而來，不帶半根草歸去”的精神！但是，我想，他沒有遺憾了！
以後，我們到他家看過他兩次。我有時也在路上遇到他。每次見面，他都那樣熱情。除了噓寒問暖外，他更關心的還是學校的情況。我儘量報喜不報憂。他在欣慰的同時，總是殷切地期望我能帶頭主持正義。而我們又能回報他什麼呢？我們能否像他期望的那樣讓正氣長存？
也許，堅持正義越來越難了。但他畢竟爲我樹立了一座豐碑——永遠的精神支柱！
二、花落無悔
我們學校的一個老教師退休了。他離開學校的前一天，他的搭檔把他要離開的消息告訴了學生。學生們兌錢買了蛋糕、瓜子、糖塊等，還在教室裏紮上彩紙，並準備了一個別開生面的聯歡會。第二天，這個老師進教室時才知道了這一切。他懷着萬分感動的心情和孩子們度過了具有特殊意義的一場聯歡會。下課後，他把很多吃的東西和老師們一起分享......這一天，他照樣上課、改作業，彷彿明天他還像往常一樣到學校，彷彿今天改不完的作業明天還是他的......就這樣，他堅持到最後放學，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學校......
這一天，他是快樂的，因爲學生的愛充滿了他的心！
過了幾天，他買了瓜子等來看望學生和老師。又過了幾天，他又來了一次......
我想起了幾句歌詞：“不說一往情深，不說難捨難分，只希望此刻能多一些長久......”
儘管，這是一所不起眼的村小，卻是他付出了幾十年心血的地方！
爲了表示老師們的心意，我約了部分老師去看望他。他顯得異常高興，把家裏所有好吃的都拿出來了。我們問起他的生活，他說閒得無聊，不如上課時充實。
我突然問了一個也許不該問的問題：“你是否爲當初選擇教師後悔過？”
“我沒後悔過。”他堅定地說：“我覺得教學比干別的更有意義。當然，教學不可能發家，但和小孩在一起很快樂，特別是看到學生有了進步的時候......”
接着，他又談到了當民師時的辛苦等等。最後，他希望我們能團結一致，繼續保持這個學校的教學優勢......
我說，只要有我們在，就不會讓學校的成績滑下來！我告訴他，學校進行了調整，把原來教幼兒園的四個老師都調到了第一線。他說，早就該這樣調......
回來的路上，我們還在回味着他的殷切期望。這是對我們無形的鞭策......
幾個月以來，我常常想起他。也許，很少再有人像他那樣堅持到最後一天，很少再有人像他那樣幾十年如一日地獻身教育，更很少有人像他那樣清貧一生卻無怨無悔了......
回顧他的教育生涯，從來就沒有輝煌過，他甚至連個縣級教學能手都沒有。沒有榮譽，沒有鮮花和掌聲。但他教的班成績卻很好，老師們都願意接他的班。他的教學一如他的爲人，不會弄虛作假，只有腳踏實地。可惜，農村裏像他這樣的老師大都是默默無聞地度過了一生。他們就像山谷裏的野花：花開時無人問津，花落時寂然無聲。但他們卻並不因此懊悔，就像心田上的百合花一樣，他們也開放過，也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他們才真正做到了“捧着一顆心而來，不帶半根草歸去”！
這一生，他是幸福的，因爲對教育的愛充滿了整個心靈！
那麼，等到我退休的時候，是否也能像他那樣花落無悔呢！
三、感念老校長
2004年春天，我借錢在縣城買了房子。接着就產生了離開中心小學到現在的小學的想法，因爲這所小學是我鎮離縣城最近的學校。
有一次，我碰到這個學校的老校長，就給他說了我的想法。他非常高興地說：“中心小學的名將，到我們學校來真是求之不得。”接着又說：“你來了真是如虎添翼！”過了一會，他又說：“你現在是中心小學的會計，如果到我們學校來了，可沒有什麼職務安排你。別人正幹着，總不能不讓他們幹吧！”我說：“我早不想當會計了，更不想當官，只想當一般老師。”
2005年暑假後，我離開了工作了13年的中心小學，來到了現在的學校。
雖然，我從一畢業就認識老校長，但真正瞭解他還是來到這個學校之後。
中心小學裏有很多制度，比如考勤制度、獎懲制度等。我來到這個學校發現，這裏什麼制度也沒有。開始，我真感到奇怪：沒有考勤制度，老師能自覺到校嗎？沒有獎懲制度，老師能積極工作嗎？可事實是老師們到校時間都很早，來到後就到教室裏坐班或在辦公室改作業。既沒有遲到的，也沒有早走的。而校長常常對老師們說:“誰有事該走的走，不用給我說。”儘管沒有獎懲制度，而這個學校的教學質量卻是全鎮出名的，只有它能和中心小學抗衡！校長後來對我說，制度是用來管那些不自覺的，這兒的老師用不着管。再說，他今天耽誤了課，明天就補上了。偶然晚來會，早走會，都很正常，誰沒點事啊？只要不是天天遲到就行。假如老師心裏不痛快，他早來了不幹，還不如晚來會認真幹呢？
在學校資金投入上，這個學校很多資金用在了老師福利上。可以說，在老校長乾的時候，我校的福利是全鎮最高的。而且是平均發放。老校長問我中心小學的情況。我說中心小學是按成績發獎金的。他說，那樣矛盾太多。學校的錢誰少拿一分都有意見。我想到中心小學裏矛盾重重，他說的也有道理。比如成績差的就抱怨學生的基礎差，還有差班、人多的班找不到人接等等。
有些學校把資金大量地用在學校建設上，上級也是這樣要求。可老校長卻不這樣想，他說，將來的趨勢是合班並校。如果把錢用在建設上，一旦撤校，錢就白花了。有些校長之所以這樣做，一方面是爲了顯示政績，另一方面是爲了吃點回扣。再說，學校建的再好，老師沒有積極性，教學質量還是上不去。還不如把錢用在老師身上，老師得到了實惠，自然幹得認真，教的也就好，對孩子，對一方羣衆都有好處。他的理論雖然上不了桌面，但事實證明了他的正確性。很多學校扒成了廢墟，有些學校建的雖好，教學質量卻很差。
以前，我們學校長期沒有牆頭院。是我鎮唯一沒有院牆的學校。但校長並不積極申請建院牆。他說，有還不如沒有。如果有了院牆，就會讓你再增加其他項目。更重要的是，檢查的一般不上這兒來。老師能安心地教學。其實，在他的心中，硬件建設並不重要，他看重的是實實在在的工作成績！
另外，校長的坦誠也實在讓人佩服。他自己有手機，以前學校安的電話他也挪到了家裏，學校給他報着手機費和家裏的電話費。有一次，老主任和會計商量不給他報家裏的電話費。並給他說了。他自然非常生氣，馬上召集全體老師開會。在會上，他非常氣憤地說，別人都爭着花錢送禮當校長——當然我不是爭來的，是領導非讓我乾的——要是沒好處，誰幹啊？我就是得了這點好處，一月也就是多報了幾十塊錢的電話費。我比別的校長強多了，你們可以去打聽打聽。我要是想得好處，我上點項目吃點回扣就比福利多得多......後來，他讓會計和主任馬上回家把賬交上來......過了幾天，又把賬給了他們。當時，他的講話着實讓我吃驚！因爲很多校長都說自己沒拿公家一分錢，甚至說當官怎麼怎麼不好。而他卻能直言不諱，如此真誠者有幾？
對外，校長既不巴結村官，也不怕村民。他從來不請村幹部。他說：“咱是爲他們服務的，他們應該請咱。”有一次，上級要求清理操場裏的草。校長讓兩個老師打了滅草藥。第二天，有個常到這兒放羊的村民又來放羊，結果藥死了好幾只。這個村民就到學校門口大罵老師。校長聽到後馬上出來和他對罵起來，他罵什麼校長也罵什麼。我們幾個老師也跟了出來，幫着校長和他講理。後來，那個人被他兒媳拉走了。回到辦公室，校長氣憤地說：“他本來就不該到學校來放羊。老師打藥還非得告訴他去啊？......對這樣的人沒理可講，他說罵就罵，他說打就打，他說叫家族就叫家族。”校長身材魁梧，一般人個對個的很難打了他。而且他的家族也大，所以他也有資本。
我畢業以來，遇到了很多校長，但真正對我好的只有他一人。我剛一來到這個學校，就幫他處理了一件老師被以前的學生所打的事。自此，他有什麼事都好和我商量。他常說我不僅業務好，而且很正直。女兒上幼兒園時，因爲沒人接，他總是對我說，該接孩子的時候你就提前走，要是沒人接孩子多孤單啊！事實上我也常常早走，但並沒有影響教學成績。後來，他得知自己即將內退，曾勸我活動活動來接替他。可我當時負債累累，哪有錢去跑官啊？再說，領導也不喜歡我這樣的人。我給他說，我無意於此，他感到惋惜，並痛斥現在選拔領導的弊病。
他離開學校之後，每當在路上碰到我，總要停下車子，詳細地問問學校的情況。有時一談就是成個的小時。我感到了他對學校的留戀和關心。他特別期望我能在學校主持正義，能帶動年輕人把工作幹好。讓我拋棄個人私利，多從學校大局着想。在我們學校現在的複雜狀況下，我真感到有負他的厚望！
也許，你看了他的故事覺得他也有很多缺點。但無論怎樣，他對我的知遇之恩和殷切期望我將永誌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