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不出你們的名字散文隨筆

到峨眉山旅遊，聽着莽莽蒼蒼林海中傳來的風聲，我突然害怕起來。面對着隱居深山裏的這羣參天大樹，我一個也叫不出名字來。我們相互望着，沉默之間有一種失語的痛苦。

據說，大自然中有20多萬種植物，我卻叫不出100種植物的名字。記得有一天，我在野外無聊，在一塊大石頭上用石子寫下了幾百個人的名字，這些人，都是我的親人和朋友。而對我有恩的植物們，我卻常常叫不出它們的名字。

植物們對人類有恩，除了養育我們的蔬菜和莊稼，還有那些葳蕤的草木，蓬勃的森林，都是人類最溫存的保姆。我在鄉下的時候，每當無處可去時，就一個人去山林裏獨坐，望着野蘑菇、地瓜藤、狗尾草這些植物，感到內心溫潤和充實起來。

我的那些鄉親們，沒有像《中國植物誌》那本書裏那樣，給植物們取一個像模像樣的名字，他們叫出來喊出聲的，都是他們給植物們取下的土得掉渣的'名字，就好比他們往往給孩子取的二娃、狗蛋、三貴、四寶、發財這樣的名字一樣。植物們的名字也是這樣一串一串的。比如苦蒿、黃蒿、白蒿、鐵桿蒿，比如梭草、狗尾巴草、鐵線草，比如馬蘭花、山雀花、喇叭花，比如苦苦菜、洋金花、山茄子、醉人草、透骨草、喇叭花、野麻子、雷公草……

什麼草可以治病，什麼花可以食用，對這些植物的習性，鄉親們都像熟悉自家的娃娃一樣。鄉親們都是無師自通的李時珍，哪家大嫂鬧胃疼、哪家孩子肚子拉稀，都有用到山裏百草百花做的中藥，藥到病除。我小時候沒有進過幾次醫院，都是用草藥治療的。那些鄉間的郎中，就是我記憶裏的華佗。

我的老家，方圓不過三四公里，落地生長的植物們也不是很多。每當我在城裏反芻鄉村生活時，很奇怪，都是這些植物交織的氣味覆蓋了我。讓我常常感到失落的是，我對一些植物的名字已經顯得很陌生，就連大街上、公園裏的樹木花草，我也像一個患了老年癡呆的人一樣，望着它們張大着嘴卻叫不出名字來。而我，還常常標榜是一個熱愛大自然的人呢。

一個熱愛大自然的人，叫不出植物們的名字，就好比對賞心悅目的女子叫不出名字來一樣，只能在心裏波瀾四起，愛戀沉寂。其實這是一個多麼庸俗的比喻。植物們從來不說話，在謙恭卑微的泥土中，安安靜靜地生長，並不需要你喊出聲來表示它們的存在，或者改變什麼命運。而反倒是，最好的樂園是在它們的老地方生長。植物們，我叫不出你們的名字，但允許我充滿深情地凝望着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