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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樹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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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車穿行在冬日的曠野,到處都充斥着蕭瑟,放眼望去,彷彿以碧空爲背景的畫布塗滿了灰突突的顏色。然而,恰在這樣的背景色中有些線條反而顯得愈發突出了——樹!各種各樣只剩光禿禿參差錯落枝椏的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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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最多的是白楊,它們總是無論何時何地都昂首挺胸直指蒼穹,所有的枝椏都從骨子裏透露出一股不服輸的倔強來,彷彿初經世事的毛頭小夥子,桀驁不馴,誓不低頭。但那疏疏朗朗的線條裏卻又如水墨畫一般分明,有着某種無法言喻的希望。就連喜鵲偶爾結在樹頂的鳥巢也爲它平添了一抹濃重的質感,那質感莫名讓人心安。也許正是這種安全感,才使得那鵲單單選了楊樹築巢吧。

車子行過一座小橋,河邊堤岸上栽植了柳樹。冬日的河水早已枯竭,柳枝也早沒了翠色的點綴,那“瘦影自臨春水照”的風姿自然亦無處可尋了。但那絲絲縷縷垂下的枝條裏卻仍舊滿含着萬般柔情,像那湮滅於歷史塵煙中的婉約女子,縱身世飄零、美人遲暮也仍舊有着旁人永遠無法企及的韻致。那韻是流於血脈中的,不做作、不矯情桀驁不馴,誓不低頭,不是鶴立雞羣的孤高,卻也絕不會被凡俗所遮蔽。

車速永遠快過思維的速度,那堤岸、枯柳還在腦海盤桓的時候,視線裏出現的卻早已換了另外的樹木——是作爲景觀栽植的火炬樹。一直覺得這類樹種只有深秋那寥寥數日尚算有些觀賞價值,如今早沒了那紅火葉子的襯托,只剩下被園林工人修剪得疏密一致的枝幹在那裏兀自光禿禿、直愣愣地透着一股子傻氣。本來在同類中算不得高的個頭,卻又偏生出一副指天指地的高傲模樣。像曾經靠物質包裝出來的土豪,褪去外表的浮華後已然只剩下滿眼的'空洞和無知,卻偏偏仍舊不自知的頤指氣使,反而將周遭鄙薄的目光當成追捧。真真羞煞人了!

除了景觀樹之外,曠野裏最多的當屬農人在自家田地裏栽植的各類果樹了。桃樹、蘋果樹、梨樹……種類雖然不少,但看上去每棵樹的形狀卻大體相似。修剪的四面舒展開來的枝椏,以確保將來結出的果子每個都能雨露均沾的享受到足夠的日照。這樣的安排對於結果以及農人的收成來說當然是最好的,但相對於這冬野裏的景緻來說,這些樹木未免欠缺了個體的靈性。像是應試教育下打造出來的孩子們,看上去循規蹈矩,絕不會跳出框框。考場的背景下或許能取得不錯的成績,若置於整個社會大環境中卻往往因從小的過度束縛而讓其失了本真。固化的模式下打造出來的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相類似的個體,各種條框的制約讓其喪失了創新意識。恐怕這就是爲什麼有那麼多學校裏的優異生在步入社會後反而無所適從的原因所在吧。

慨嘆的同時,車子已經駛進村莊的街道。一抹豔幟突然跳進了眼簾——是一家院落隔牆伸出的柿子樹的枝椏。那些柿子仿若一盞盞桔紅的小燈籠,沉甸甸的壓彎了梢頭,在冬日這藍灰相間的大背景中顯得突兀而驚豔。眼前這由凡俗畫面中突然跳脫出來的場景,讓人聯想到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中點燈的一幕,美則美矣,卻總覺有些失了莊重,多了些絲絲悲涼。像是原本端然的場所裏突然響起一個尖銳的人聲,擾亂了整個兒的肅穆。談不上討厭,只是感覺上的完整被切割了,雖不至分崩離析,卻也破壞了某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境。像一種不自知的人,故作清高的處於人羣間,卻總在寡淡的場合濃妝豔抹,在靜謐的時刻高談闊論,在熱烈的氛圍里人爲的散開一片寒氣……張揚得那麼不合時宜。又像是爭寵邀功一般,急扯白臉的想要表現自己的與衆不同,卻反而落了下乘。就像這柿子樹,看上去滿枝碩果累累,果實初品倒也甜蜜,然畢竟不禁久儲,終是難以收場。

再往前走,便是真的荒野了。想來春夏也會有成片的綠意吧,此刻卻無法分清那些枯萎的枝枝蔓蔓到底是灌木、樹苗還是藤葛,更多的可能是多種植物混雜其間,徒然的野生野長。然所有的生機此刻皆被湮滅於這摧枯拉朽的肅殺季節裏。其間縱有小型的樹木,如今也早已被其他的藤蔓植物攀附至不知生死之境了。只能遠遠望見那些黑灰色植物屍體,糾纏着,攀援着,卻無從分辨彼此。也許人類社會中也不乏如此的結合,無論曾有怎樣的初衷,當一方完全成了另一方的負累時,抑或一方完全依靠壓榨另一方生存時,最終看似強勢性的壓倒,到了結局也許不過是同歸於盡吧。

這一路看過來,最愛的其實是槐樹。在我看來,它算的上是樹木中的異類。當早春生機勃發的時候,它卻偏偏是萌發最晚的,從不以媚態侍人,也不與其他植物爭寵,就那麼不急不躁的生髮着,卻總能在恰到好處的時候綻出淡雅清香的花朵、生出遮天蔽日的翠蓋。當所有植物還在依依不捨的掙扎着,妄圖在季節更迭裏多佔據一席時光之際,它卻早早就褪了葉子,暗自去醞釀下一年的生機了。這樣細細想來,一年裏槐樹倒是有大多數時光都是光禿禿的站在那裏。也正是這份磊落的坦呈,讓人能夠更加直觀的看到那墨色皴擦的枝幹,以及順勢而生的枝椏,即便是因外力傷害而造成的傷口也能生出一種凜然的風骨來。這是一種大智若愚的生存方式,像是歷經了滄桑的老人,已經無需外在的華美來引人駐足,或是已經不屑與年輕人爭奇鬥豔,一切順勢而發,不爭不躁、不嗔不喜之際知道凡事早有定數,心下自是清明萬分的。而那些深深淺淺如溝如壑的紋理間除了歲月的風霜之外,更多的是一種智慧的蘊藏,是無論風霜雨雪,我自巋然的從容。

人生在世,每個生命的存在看似不同,卻又在冥冥中有着某種值得探尋的潛在關聯。就像這些樹木,不恰恰也是人世百態的寫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