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落千川流不盡散文

　　【楔子】

想了許久還是決定下筆，然而卻再沒了當時的心情，是憤恨、是淒涼、亦或是絕望？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在南方的小城裏，寒冷的雨季像情侶間的爭吵一樣可惡加可恨。

宋柒柒拼命在雨裏奔跑，冰涼的空氣吸到肺裏轉化成火辣辣的滋味，順着食道一直延伸到心裏。多希望住在左心房裏的那個人就這樣會被大雨燒成灰燼，風一吹就什麼都沒了。

事實證明，事情再一次偏離宋柒柒的“我以爲”定理。

林松濤說，柒柒，我沒辦法照顧你，就這樣吧。

拿着手機的手就這樣僵在耳邊，柒柒突然覺得，原來一直害怕打的吊瓶其實沒那麼痛。看了那麼多武俠小說，爲什麼沒有一個作者告訴她，世上有這樣一種武器，傷人無形，又痛徹心扉。

收好電話，宋柒柒矇頭就睡，應該是一夜好眠。

　　【風起】

2014年第一天。

宋柒柒睡到了自然醒。C城消費水平高，但昨兒的藥錢真是物超所值，沒有什麼大礙就不能辜負這個假期啊。她如是想。早早就定好去A城的車票，卻因爲發燒耽擱，以爲計劃泡湯的她自然什麼都沒有準備，草草拿了必備的洗漱用品、錢、身份證，走起！

沒有同伴，不想看手機，睡覺又不舒服，柒柒不知道自己能幹些什麼來消遣這乏味的旅途。她偏頭倚着車窗，一閉眼就是林松濤。不提及，不流淚，只是很疼，一直疼到指尖。看來人就是不能太閒，一閒就會胡思亂想、無理取鬧，真不知道以前他是怎麼忍受自己的。她笑着搖搖頭，暗暗鄙視了自己一番。往後的事她不敢想。那，就這樣吧！她悄悄告訴自己。

柒柒是路癡，到了陌生的地方從來分不清東西南北，上了兩年大學，問她宿舍門朝哪兒開她還得站在她熟悉的方向唸叨着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才能回答你。爲此，出行前他還問她用不用他陪，對此，柒柒義正言辭的拒絕了。查了好久的地圖，也不知道對不對就迷迷糊糊地上了公車，好在人品爆表，運氣沒那麼差。

收拾一番再走出賓館的時候都已經下午四點鐘，柒柒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兒走，向左？向右？宋柒柒很無聊的拋了一枚硬幣，結果???她選擇向前走，邊走邊搜地圖，大學城。A大是全國排名前幾的大學，走一走也好，就當作散心咯。

冬季的夜幕總是來得那麼早，校園裏的路燈早已開啓，昏黃又溫馨，像是年邁的老嫗看着年輕的人兒，伸出粗糙寬厚的手，帶着無盡期盼和包容沐浴着從她底下走過的學生。宋柒柒覺得自己很幸運。對，就是幸運。彷彿所有的包袱都可以放下，什麼考試，什麼實習，什麼愛情都離得遠遠的，就只有自己一個人。感受着風從寬鬆的衣袖、領口鑽進去，親吻着皮膚，那麼溫柔又那麼急切，拼了命的想從毛孔裏進入身體一探究竟。明明沒那麼冷的天氣，卻直逼得人打冷顫才肯罷休。努力讓嘴角上揚，透漏着不屬於自己的矜持和得體，宋柒柒只是不知道何去何從，孤寂得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遊魂，冷眼看着世間紅塵，喜怒哀樂貪嗔癡。一個人的夜，真冷。

宋柒柒決定去買杯熱飲，實在受不了了，怎麼能這樣冷？然而看到A大校內的避風塘小店時，柒柒瞬間覺得自己這一遭已經圓滿了。天知道，她多希望有一天能有這樣一家小店，有書、有飲品、有人、有音樂…不管有什麼樣的故事，痛苦也好，遺憾也罷，總有一個小小的角落讓你容身。柒柒在門前感嘆一番。推門而入，冷空氣遇到高溫迅速化成肉眼可見的霧氣，暖暖的氛圍讓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由於放假，店裏的客人並不多，稀稀拉拉的，還有人在這裏複習功課。吧檯後，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站起來懶散的問她喝什麼。

“卡布奇諾，多加奶，不要糖。謝謝。”宋柒柒順勢坐上吧檯邊的`高椅，手指隨着音樂的節奏亂彈，一下又一下，那麼認真又那麼虔誠。

輕啜玲瓏的咖啡杯，好苦，讓人一下子回到現實。她輕輕地顫了顫，又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打了個旋兒，像個調皮的孩子，刺激一下味蕾，然後奉上一份醇香。這時間，這地點，這溫暖，無一不讓宋柒柒輕鬆。很快，她意識到:這不是她應該容身的港灣。她的心情像是來自垃圾堆的老鼠一樣讓人討厭、噁心，甚至面目可憎！

宋柒柒飛快地逃離，來不及說再見，來不及紀念。心真疼，悶悶的疼。

天漸漸的暗了下來，宋柒柒依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兒。可能是運動場吧。宋柒柒席地而坐，伸手。

又起風了。

凌亂的妖精吹散了破碎的聲音，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落雪】

來根菸嗎?吳恨遠從避風塘出來無意跟着這個姑娘，只是她看起來太蕭索了，像秋天飄零的落葉，默然的嚇人。

宋柒柒顫了顫，像是冷極了。謝謝。

吳恨遠看了一眼並不是那麼白嫩的手，掌紋清晰又簡單，手掌很大，手指又長，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個小姑娘的手。他很隨意的把煙放進她的掌心。冰涼的。他打開火機，就這樣湊到她的臉側，像是認識許久的好友一般熟絡。

柒柒似模似樣地叼着香菸轉過頭去，不料被嗆得咳個不停，吳恨遠在一旁很不厚道的笑出聲。柒柒尷尬地低下頭，披肩的秀髮隨之散落，隔斷了外界與她的聯繫，耳邊那人的笑聲還在繼續，她感覺自己的耳根有些發熱，忍不住惡狠狠地說道:“你這人，笑夠了嗎？有那麼好笑的嗎？不就是不會抽菸嗎？”擡手攏了攏亂飛的頭髮，頗有些惱羞成怒的味道。

吳恨遠彷彿被她的怒斥嚇到了，隨即竟笑得更加難以自已。這丫頭，這麼軟糯的聲線用來教訓人真是格外好聽！他忍不住要去揉揉她看起來毛絨絨的腦袋了。誰料想還沒碰到人家的腦袋就被“啪”的一聲打出去老遠。柒柒生氣的起身，轉身就走。

“好啦好啦！對不起，不是嘲笑你的意思。我，額，只是覺得你很可愛。”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小意解釋道。

背對着他的宋柒柒不自覺地掉起眼淚來。之前那一句因爲風大,根本沒聽清聲音，現下聽起來真像他，只是林松濤從未像這樣哄過她，或者是跟她解釋些什麼。她搖了搖頭，毫不留情地撥開這個不認識的陌生人的手。不適合停留，就繼續漂泊，沒什麼大不了。

吳恨遠有些着惱，真不明白有什麼值得生氣的。他決定上前攔住她說清楚。然而當吳恨遠的目光無比有底氣的到達宋柒柒深埋長髮的臉龐時，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一下子蜂擁而至，彷彿積攢了二十幾年就爲了這樣一張臉，這樣一瞬間。

宋柒柒在哭，就這樣一會，眼就紅的像只兔子，委屈的哽咽道:“你…你幹嘛啊？我…我又…不認識你。”

他伸手拿走還夾在她手指的香菸，重重的吸了一口，毫無顧忌的說着話，“失戀了？”

失戀!多深刻的字眼。就這麼明顯嗎？吳恨遠看到她僵硬了片刻，直起頭看向遠方，倔強的回答道，“怎麼會？沒有，只是有點想家了。”宋柒柒伸出手，再握住，輕聲說道，“介意陪我走走嗎?”

也不等吳恨遠的回答，就這樣擡腿就走，好像跟上或者不跟都沒什麼關係的。吳恨遠看着她的背影，沒有一點南方姑娘的嬌小婉約，只是太瘦，太蕭索，屬於倔強到不行不行的類型。真讓人頭疼。擡手揉揉太陽穴，委屈的大步追上她。

風吹在帶有淚痕的皮膚上，有一點刺疼。宋柒柒沉默着，專心致志地數着腳下的磚，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走丟。反倒是吳恨遠有些不知所措，從來沒見過哪個女孩子可以這麼安然的要求陌生人陪她走走，一點也不害怕。他們從未見過的。

“爲什麼不害怕？”

太冷了，宋柒柒感覺臉都被凍的沒有知覺了。艱難的扯着嘴角。吳恨遠看着這份僵硬的笑容，配上沒有光彩的眼睛，誰會相信她只是想家了?

拳頭緊了又緊。卻聽到她說:“下雪了。”極力平靜的語氣夾雜着一份雀躍，黑黝黝的眸子變得亮晶晶的，好看極了。

吳恨遠靜靜的看着她，像個小女孩一樣歡喜，好奇的伸出手接下雪花，低頭，彷彿要去嗅一嗅才能知道有沒有香味。

“爲什麼要害怕？我相信你是個好人。”

“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啊。就像相信一個人是英雄一樣，無論發生什麼，你總是不改變你的看法一樣。”那樣篤定，倔強。

吳恨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任何反對的話在此時說出來都像是會顛覆她的世界一樣的狠厲，那麼不如不說。

“帶我出去吧。”宋柒柒理所當然的要求道。

吳恨遠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宋柒柒跟上他，一路踩着影子，歡快的像個孩子。吳恨遠不知道該說她單純還是說她傻。

　　【孤獨的夜會流淚】

一路走走停停，能讓宋柒柒駐足的只有一對對恩愛親暱的情侶，然而旁邊的人什麼都不問。她停下腳步，他就在前面默默的等着。一個悲傷，一個沉默。明明第一次遇見，卻擁有着無比的默契。

沒關係，你不說，我就不問。

“其實，我真的很難過。一個人的孤獨撐不起一個世界的。”

不遠處的吳恨遠站在風裏，聽的並不真切。宋柒柒像是在自言自語，他想，她只是太壓抑兒需要找一個宣泄點。

“原來人只有經歷過感情纔會成長，纔會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哪怕最後沒有好結局，重要的是你經歷了，體會了，感受了，管那個人是誰呢？喜歡，不代表合適。痛了，纔會清醒。在每個難過的夜晚，和孤獨的夜一起默默流淚，可能會是以後最美的時候。不用擔心別人看到自己哭得醜醜的樣子，不怕別人笑話自己的多愁善感，管它外面什麼颳風下雨也好，天翻地覆也罷，只求能哭的酣暢淋淋漓。”

“你聽過會哭泣的夜嗎？無聲又悲傷。如果你能聽到，那一定會被它感染，不過不是悲傷，是孤獨。當你決定做一件事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支持你。我會很怕。真的很怕。以前很討厭這種感覺，長大了就會學着去接受，去享受。沒關係，一個人也可以很好的。”

“雪停了，謝謝你。再見。”

沒有回頭，沒有擁抱，什麼都沒有，連名字都不曾留下，就這樣走了，決絕又理所當然。好像一場夢。吳恨遠目送這個倔強的姑娘遠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裏。

風還在吹着，吳恨遠好像聽到了。

孤獨的夜真的在哭泣。

　　【尾聲】

時光匆匆，我是誰生命裏的過客？誰又從我的記憶裏打馬而過？也許，你現在、最近可能會記得有這樣一個人，又能多久呢？我不貪心，真的不貪心，就這樣就好。

新年伊始，青春完結。

暮落千川流不盡，時光與卿兩不負。

一飲悲歡踏惆悵，縱馬高歌碎獨孤。

願安好，終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