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隊醫的日子散文

一

二零一七年五月二十六日下午，我正在鄉下巡講，忽然接到機關幼兒園劉園長的信息，她們要在三十一日參加山西電視臺在賈家莊《人說山西好風光》的節目錄制，行程三天。隨團的共四十二人，其中有二十九個孩子，需要一名兒科醫生隨行。當下確有瞬間的遲疑，儘管在孩子堆裏摸爬滾打十五載，可脫下白大褂已近十年。我是一個在工作上極其認真、追求完美的人，所以擔心在所難免。片刻思忖，還是輕輕點擊發出信息：陪你一起完成任務。

隨團出行擔任隊醫，還是第一次。而且隨孩子出行，對醫生的要求更高，這有別與成年人，可以隨時進行良好的交流和溝通。兒科歷來俗稱“啞科”。你永遠無法從一個孩子口中得到準確無誤的信息，所以對於兒科疾病的診斷取決於家長的敘述和臨牀經驗。然而，這次沒有家長陪同。這便需要提前做好多工作，至少要對二十九個孩子的情況做一詳細的瞭解和記錄，準備必要的藥品及聽診器、小兒血壓計、壓舌板、體溫計、酒精、棉籤等。儘可能做到心中有數，防患於未然。

外出不僅僅是節目表演的有關問題。還有更多的，需要積極應對，提前考慮和準備。比如外出飲食起居方面，孩子們如何照顧，這不僅是身體的照顧、還有心理。再如出行安全、健康狀況、攜帶物品藥品等等。這些工作，既然是劉園她們的複雜，而且責任重大。都是從未離開過父母的孩子，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二十七日上午，我參加了園領導精心安排的家長見面會。劉園長向家長交代了此次活動的。針對行程，耐心細緻地安排部署，一位老師負責三個孩子，兩位園領導陪同，一位隨行醫生。向老師講述了行程中的注意事項，重點注重哪些方面，既然安全還是重點。生活方面，大到隨行衣物、長袖短袖、水壺、防曬帽，小到孩子零食、水果，路上喝什麼水，一次次和趙園長商量，買什麼合適、吃什麼安全。並一次次問老師們，還有什麼細節沒想到。我忽然覺得，某些方面老師的愛更勝家長。

她不僅考慮孩子，還得兼顧家長。好多家長存在矛盾心理。既希望孩子參加活動，見見世面，又擔心孩子，離開父母會鬧情緒，會生病……種種。畢竟，孩子從未離開過身邊，更不必說在外過夜。我環視他們一圈，又一圈，看到了他們臉上覆雜的表情在不斷地變化，有興奮、有擔憂。身在其中，我能理解他們的憂慮。爲人父母，孩子是自己的血脈傳承，愛之深，恨不得一直把他們呵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離開自己的視線半步，一輩子！

劉園耐心地，用一種非常誠懇的語氣：大家不必擔心，我們會向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孩子，只要有時間，就會給大家拍照彙報孩子的情況。即使所拍的照片，沒有你們的孩子，大家也不必憂慮。

我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專注而快樂的神情，說話的神采飛揚，熱情耐心地疏導，感受着這種非常人性化的關懷、感受着幼教工作驚人的親和力。這種關心和囑咐，近乎對待孩子一般。頓時感覺渾身有種力量，而這種力量的背後，更多是責任。

藉此機會，我和家長做了面對面的交流，對於孩子中有特殊情況的做了記錄。對我而言，考慮的健康問題多些。比如：孩子近期身體狀況，有無發熱、平日用藥情況、有無藥物過敏史、家族史等。還有一點很重要，是否有留守兒童，留守兒童的心理相對脆弱，從小母愛的缺失導致他們性格的特殊性。這是出發前必須要牢記的問題。而這些信息，唯有在家長這裏才能掌握到。也確實如我所料，有對藥物過敏的，有家長對藥物過敏的、有過敏性咳嗽的、有扁桃體肥大的、有易於中暑的等等。

根據孩子們的情況，結合季節，給領導們列了單子，寫明瞭這次必要的藥品，比如：退熱藥、防暑藥、止咳止瀉藥等等。

說白了，對於幼教工作，我是盲人。這是第一次走進她們，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親歷。第一步的工作安排妥當，我走出校門，還是不自覺地回望幼兒園，色彩繽紛的環境在強烈的陽光下格外醒目和耀眼。回家的路上我不記得想了哪些，但我清楚記得，我是興致勃勃回去的'，有種說不出喜悅在內心涌動。你捨得付出、捨得助人，大家也樂於接受，而且是快樂的接受，這便是人生的一種雙贏。

二

彷彿人生經歷的所有第一次，都會讓人心存幾多複雜情愫。遇喜，便會充滿期待、歡喜甚至激動，即便所面臨的賦予責任和義務，一樣讓人執着、熱情。

三十日早晨，我在經歷了一夜無數次輾轉反側，睡眼惺忪中醒來，再次檢查了小藥箱，匆匆下樓。

幼兒園的門口，一輛紅色的大巴車穩穩地停在那裏，車旁是來送孩子的家長、隨團出行的老師和園領導，她們正在忙碌清點人數，車廂的走廊上擁擠着不少家長。我環視一圈，這才發現：原來有的小朋友，父母都在、有的還有爺爺或是奶奶。從他們的臉上，我看到更多的是欣喜和驕傲。

我在這一撥家長的臉上不住地搜尋，因爲我內心早已在涌動，爲親情爲血緣，這與生俱來無法割捨的愛。

車廂內的家長終於在園領導一次次安慰、一次次催促後下車。

接過家長手中的藥，我和劉園、趙園徑直向車廂最後面走去。前面的座留給孩子。車門緩緩關上的那一刻，車廂內頓時鴉雀無聲，孩子們出奇得安靜。臨窗的孩子還在歪着腦袋不住地向外張望。窗外，家長們還在，踮起腳尖、仰着頭望着自己的孩子，老師們已經在給每一位小朋友，調整安全帶長度。我在她們繫好後從前到後檢查一遍，確定完好才落座。

車子緩緩行駛，遠遠地把送行的家長落在街頭，人影逐漸縮小，直到車子轉了彎。

空座的位置已經放了琳琅滿目的小食品：山楂片、小蛋糕、蘋果、梨……許多。不言而喻，這是給孩子們準備的，透過食品袋，可以看到常用藥品。猛然間，我發現袋子裏躺着一個瘦長的綠瓶子，那是花露水，防蟲叮咬的。不得不說，領導們考慮問題細心周全。座位下是給大家的準備的礦泉水。我撇過頭望着兩位領導，微笑着，在商討着，什麼時候給孩子發小食品、什麼時候讓孩子喝水，什麼時候讓孩子們統一上廁所……句句不離孩子，話語中滿是親暱和愛。她們沉浸在濃濃的愛中，且不自覺傳遞着。而我，在感受着。

窗外，閃過一片片綠，對於北方，這是最美的季節，富有生機和活力。

沒過多久，車廂內開始嚷嚷，開始有了笑聲，也開始有了不安份。有的小朋友擅自解開安全帶，開始在座位上翻滾，有的索性跪在座位，向後面張望，並不時挑逗。有的主動要喝水，有的要吃東西。也有幾個歪着腦袋深深睡去的。有兩個小朋友甚至提出換位置，她們要和玩伴並排坐，老師們還是依了孩子。接下來是不停地嬉戲打鬧。孩子畢竟是孩子，天性的壓抑只是短暫的。這會兒他們早已把父母忘在腦後。老師們在他們童真的笑聲裏忙碌着，一會兒倒水，一會兒幫他們扔垃圾，安全帶一會兒繫上一會兒打開。

我是孩子們最陌生的人。醫生這倆字，應該是最令他們討厭的。對醫生，孩子有本能的懼怕。這點從和他們的對話中能感覺到。他們對我的態度還停留在點頭搖頭時候。我只能隨時去車廂內走動走動，看看孩子們臉色、順便幫忙維持下秩序。當然，分分鐘的安靜便又是一片譁然。

一個多小時後，車子停在服務區。老師們帶着二十九個孩子去上廁所。我依然要去招呼。下車時，我和司機師傅打了個招呼，師傅說道：帶這麼多孩子真操心。誰說不是呢!其實在座的每一位，包括司機師傅，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劉園長，所有責任都在她肩上。

車子再次行駛在高速路上，陽光已經熱辣辣的，透過玻璃照射進來，孩子們的小臉紅撲撲的。車廂內空氣悶熱。不大工夫，就聽見前面老師喊話：“醫生，有個小女孩暈車？這孩子平時坐車常暈呢。”看過之後，其它並無大礙，通過按壓合谷穴、內關穴後孩子感覺稍微輕鬆。還沒來得及回位置，一個叫解培華的孩子出現噁心、頭暈症狀，臉色發白、雙手冰冷、額頭冷汗。從西醫的角度分析是中暑。首先給孩子鍼灸十宣穴，然後口服藿香正氣水，整個過程，這孩子只是掉淚，沒有出聲。這是我當醫生以來見過最乖的孩子。在醫院，有父母陪着的時候，這樣的情況都會嚎啕大哭，有的甚至手腳並用，亂踢亂打，表示極大的委屈和渴望得到過度的關愛。

園領導不停地詢問：“要不要緊？好點沒？打開空調怕不怕涼？”老師們開始拉上簾子，司機師傅也打開了空調。車廂內光線頓時暗了許多，也涼了下來。稍作安頓，趙園拿出水果分發給各組的老師，再由老師分配給孩子們。孩子們拿到吃的又出現了瞬間的安靜。我也真正享受到了孩子們的待遇，暖，再次從心底升起。

一路以來，無論是園領導還是隨行老師，她們的臉，始終微笑着。特別是兩位領導，都歡喜地對我說：看我們的孩子多開心，你活在孩子堆裏，感覺自己會很年輕。這點，我真的非常認同。我無時不再觀察，觀察每一個人，不僅僅是孩子。但從老師們的笑，笑得那麼單純、那麼幹脆、那麼爽朗。還有她面對孩子的眼神，流露出是真切的愛意。有愛便會年輕、有愛便讓人渾身散發青春活力。

三

約九點半，車子抵達汾陽賓館。

大廳裏熙熙攘攘，擁擠着，加上孩子們的歡天喜地，空氣中瀰漫着嘈雜聲。所有的老師都像逃荒者一樣。背上全是行李、有自己的、孩子的、而且不止一個。大手牽着小手、小手還拉着另一隻小手，就這樣，樓上樓下安排住宿，安置行李。

孩子就是孩子，一會兒餓了，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又要上廁所。一個幹啥都要幹啥，幸虧一個老師只分了三個孩子，不然，這出門還真是沒法照顧。

而我，更關心的是孩子們不要發燒，不要中暑，安全健康爲重點。所以，隨時察言觀色成了主要任務，當然隨時催促補充水分是必須的，唯有這樣才能很好地促進排泄。

當我們再次乘車去目的地賈家莊的時候，天空湛藍、太陽像個大火球，腳下冒着熱氣。這時才感覺，汾陽的氣溫比我們當地高。說實在的，心裏特別擔心，不僅僅是孩子，還有這麼多老師。這樣的情形老師們更加重要，病倒一個，其他人就必須照顧四個，好在老師們都很年輕，身體方面相對佔優勢。

賈家莊不愧是山西第一村，三個字，老遠就能看見，那宏偉的大門、高聳威武，灰色石柱襯托着白色牆體，在陽光的映襯下更加莊嚴有氣勢。不得不說，呂梁把戶外錄製定在賈家莊是動了腦筋的。錄製現場還有些混亂，我着實不懂，也無法描述。

孩子們被安排在一處有臺階的過道，算是清涼的地方，等待走場。隨身攜帶的物品一股腦堆在臺階一角，水壺是最重要的，我再次開始督促老師，督促孩子，喝水、喝水……夏天的能量和水分消耗較快，孩子們新陳代謝更加旺盛，補充食物水分必不可少，而且不能定時。老師們可有的忙，幾乎不停，那些行李包拉鍊確是結實，翻來翻去，一會兒拉上一會兒拉開，在他們的字典裏不存在安分，更不說安靜。三個一羣兩個一夥，打鬧着、笑着、樂着，坐下、起來、又坐下、再起來，不厭其煩。也有個別的小孩託着腮幫，想着她的心思。

終於在正午時分，等到走場，陽光已是射在頭頂，火辣辣的。孩子們在導演的指揮下，跳着、跑着、一會兒左右搖頭、一會兒趴在地上，一會散開、一會兒做個造型，樂此不彼。站在臺下，望着他們的小臉、紅撲撲的，我心裏有些緊張，恨不得盼太陽此刻躲起來，可天空居然沒一絲雲彩。三四次的走場下來，已是一點多鐘，孩子們滿臉通紅，頭上冒着汗珠。我們也是飢腸轆轆，可心的司機師傅，早已打開了空調，車廂格外涼爽。

賓館給演職人員和工作人員安排的是自助餐，飯菜算不上豐盛，但比起家裏好得多。餐廳依然擁擠，排着長長的隊。孩子們圍着餐桌巴望着，老師們爲孩子們精心挑選飯菜，直到孩子們都吃上，老師們纔去準備自己的飯菜。離開父母的孩子，都像小大人，一個個吃得很認真，表現出了不應有的穩重。

記得第一晚彩排，天空飄着小雨，颳着風，街面兩側的燈籠隨風搖擺着，外來遊客很多，三三兩兩躲進了商鋪、飯店。老師們帶着孩子躲在臨街商鋪的屋檐下。由於孩子們着裝統一，化過妝，遠遠看去，是很別緻的一道風景。上天還是眷顧，很短的功夫雨便停了。雨不大，但也影響了現場錄製的安排。

我也趁這一小會兒功夫，擅自離開，拉着趙園深一腳淺一腳，在賈家莊村遊走了一圈。這事既然沒請示劉園，所有的領導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都心照不宣。或許我的膽大，無組織無紀律還有另一層意思，誰讓她是三姐呢！

時間安排得很緊張，不分白天和黑夜都在排練，即使彩排也是一點多才結束。孩子們在現場的臺階上東倒西歪打瞌睡。完全打亂了正常的作息時間。回到賓館，老師們照顧孩子們洗漱，有的小朋友，在家習慣好，自己洗漱，洗襪子，老師們便輕鬆一些。有的需要老師們親自督促。她們歇息的時候都在兩點多。早上起牀後的日程要複雜許多，除了監督孩子們洗漱，得爲女孩子梳辮子。然後繼續去餐廳排長長的隊。

我大概因爲當時醫院工作的習慣，早上起來，每個房間轉一圈，看看孩子和老師。算是所謂的查房，看似輕鬆的事情，其實心裏並不輕鬆。三十一日這一天，是隊裏出現事情最多的一天，史老師中暑、一個孩子拉肚子、兩個孩子喉嚨疼、還有孩子和老師同時讓蜜蜂蟄過的。經過簡單處理，老師孩子們都還不錯，沒進一步發展。

三十一日晚，賈家莊燈光璀璨，節目錄制現場人聲鼎沸，掌聲、歡呼聲，此起彼伏。孩子們的表演得到現場觀衆最熱烈的掌聲。這一晚，他們又熬到一點鐘。所有老師和領導既然形影不離始終陪着。我的擔憂終於在最後的關頭變爲現實，凌晨兩點鐘，接到老師的電話，說有個孩子發燒。我一骨碌爬起來，穿着背心就上樓，孩子睡得很深，額頭滾燙滾燙。這時才發現所有的藥品還留在的車上。當時，恨死了自己，如此的不小心，不負責任。可不是自責的時候。馬上又去拿酒精，吩咐老師給孩子物理降溫，然後纔去找退燒的藥，幸虧有個老師帶着，讓孩子服下藥，才安心。等到六點的時候，孩子終於退燒了。這都是老師悉心照顧的結果。

返程的路上，孩子們終於在折騰兩天後，顯示出發病的苗頭。從生理心理孩子和大人是一樣的。人總是有種潛意識在支撐。等所有事情塵埃落定，才感覺自己身心疲憊。我幾乎一個不落檢查了二十九個孩子，扁桃體肥大的孩子在車上及時餵了藥，無大礙的依然採取補充水分、多吃水果、多飲水的辦法補救。兩位園長也一個個看望孩子，和孩子交流着。

記得劉園笑着對我說：“現在我的心落下一大半。”我笑笑不語，她的話道出了我的心聲。真的盼着把孩子安全地交給父母，那纔是真正心的落下。

車子出了榆社境內，趙園安排家長去幼兒園門口接孩子。劉園在安排她的事，車上，她說出了三天來從來沒有表達過的話：她感謝所有辛勤帶孩子的老師，感謝她們既是老師，又是家長，默默無聞的付出；感謝司機師傅三天來的辛苦陪伴，她保障了團隊所有人的安全；感謝既是家長又是導遊的美女，感謝她全程熱情周到的服務；而且發自內心的感謝我。並提出，讓我把孩子們的所有情況交代給家長，這想法和我不謀而合。

特別是見到家長的那一刻，更讓我對她刮目相看。她感謝家長的信任，把孩子交給她，感謝家長對她工作的支持。她的話很動容，而且落了淚。這讓我對她的敬佩油然而生。

或是這種感謝，是相互的，對於家長，一樣是非常感謝老師，對他們孩子無微不至的照顧，而且讓孩子獲得這次展示自己的機會，讓孩子增長了見識。於我，我一樣感謝領導、感謝這個團隊所有人，給了我這樣的機會，讓我再次體現自己的存在價值。而且我深信，所有的致謝都發自肺腑。

同行的日子雖然很短，但每每想起，還是會發自內心的興奮一陣子。還是會又不自主地讚歎她們的集體，那是一個有凝聚力的幼教隊伍。也真正體會到幼教工作的艱辛和責任，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勝任的。我看到了她們耐心、細緻、熱情洋溢的工作態度，或是一種獨有的人格魅力吧。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一起參加活動，但我期待、也時刻準備。

我忽然發現，所有的付出並不是付出，是一種背向的獲取，在獲取感動，在收穫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