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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感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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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了,來自江南。

最初的感動散文

昨晚,兒子打電話來,問我家鄉可暖了?我說,暖,樹都有了自己的芽,草也是。兒子好像很高興,他告訴我,江南那兒早已是花開滿天了,春天正往我們這兒趕。想想小時候的兒子,是那樣的不聽話。那時總擔心,長大了不知會成什麼樣子?沒成想,兒子長得那麼好,又這麼孝順。算是安慰了,因爲,兒子長成了一棵樹。

清晨起,推開窗。陽光撲閃撲閃來,仔細看,河沿兒的柳真真地一片鵝黃了。迎春花也開得滿滿的,且鋪了一地。地上有芽兒,是草的芽,嫩嫩地,正破着土。昨天還沒覺得,今兒個早上就春意盎然了。虧得兒子告訴我,春天正往這兒趕。否則,我還疑心春天今年又要來遲了呢。

城裏的春天,看不清晰,鄉下一定是反了天的。我喜歡春天到來時的最初模樣,一切都在新裏,是那種從頭到腳從裏到外的新,不含舊意。儘管城裏還有些行道樹和女貞子四季常青,但有太多的舊。上邊落了很多灰塵,那些灰塵似乎已滲入到了葉的骨髓,是那種黑咕隆咚的青,像死人的臉,好多你早已看不清脈絡。有,當然比沒有好。有了這一堆堆油膩膩的青,你還能覺得城還算是有點活力的。否則,你會鬱悶死。

坐在水泥澆築的城牆裏,我總是想起鄉下。想起鄉下,兒時初長成時的那份美好。天藍藍,草青青,彷彿水洗過似的。塘裏的水,是文字不再能恰如其分地形容出來的。清、甜、潤、爽,是極其透明瞭的。彷彿,一眼就能看到底,能看到匍匐在水底的游魚和蝌蚪。在湖裏割草,渴了就咕咕地飲一通河塘裏的水。飲得每一個毛孔,似乎都充滿着歡快。青草遍地是,鮮嫩嫩的,每一棵都能熟悉地喊出她的名字。金薺子、婆婆蒿、貓貓眼、麻雀屎……多親切的名字,彷彿是青梅竹馬,有着兩小無猜的情意綿綿。現在好多,是叫不出來了。

上個週末,去廣場散步,有一羣草小睡在河沿邊。看着面熟,卻不再能叫出她的名字。真是該死,那麼熟悉的一簇簇美好,擠盡腦汁竟怎麼都想不起來。最喜蘆芽初長時的模樣,綠綠的,尖尖的,鮮鮮的,一起爭着搶着從土裏鑽出來。那樣子可愛極了,就像我們小時候,削尖腦袋到田野裏去尋覓着太多的無知。芽兒雖然有些短,看着它們那份乾淨活潑着的生長,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地喜悅和興奮。土質鬆軟軟的,就像麪包,每一抔都散發着股股泥土的芳香。那時,喜歡躺在泥土裏,就覺她乾淨、溫暖、舒爽。我們是土裏長出的孩子,我們比任何人都喜歡土,土是我們小時最鍾情的夥伴,是我們的根基。小時的空氣,比現在要清新得多。每呼吸一口,都覺得渾身上下通透明瞭。

最初的我們,也極像這含着苞的芽。單純、乾淨、清澈、透明,就像一塊天然的水晶似的。泡在麥苗青青的田野間,追逐着夢一樣的童年。無憂無慮,無牽無掛,無私無畏,無慾無求,簡單到只剩下明月清風。油菜花開了,開了一河畔兒,開得人心花怒放。還有豆瓣菜、麻雀屎,藍瑩瑩、淡紫紫的花瓣兒,開得像星星,鋪滿一河堤。柳樹的葉子,嫩得似乎能掐出水來。吹在河岸,像鄰家女孩辮梢上的蝴蝶。

人一旦老了,怕是再也回不去。那份最初的感動,只能收藏在記憶裏。可惜的是,時光裏連記憶都不甚清晰。紅塵漫卷,好多人都已不再能找得到最初的自己。或多或少似乎都沾惹些名利葷腥,世俗煙塵。不是不乾淨,是不再能幹淨。這世道,誰能逃得過紅塵。不是不想逃脫,是不能。

小時候的那片天地,你何時見過霾。怕是聽都沒聽說過。站在高處,你能看到很遠,直到看不見爲止。那份遼闊,那份純淨,那份簡單着的山清水秀,能把人高興壞。遠在遠裏,站在再怎樣的高處,現在幾乎是看不到了。藍天白雲,怕是都已被擠到在天邊去了,擠成一片片茫遠。人的目光好像越來越短淺,能看得到的,也不過是身邊那一點點。風景沒了,還可以想象。若是人的靈魂沒了,去哪兒才能尋找得到?

春節回家,小時候的山水彷彿已走失,再也看不到。村中間的幾池河塘,早已幹得叮噹,彷彿正淤積着瑣碎的陳年舊事。村子裏,橫七豎八歪斜着些老房子。有的門還留着,只是不見了人。宅前屋後,是風死過去的野蒿和茅草。站在那兒,想着小時候滿村子屁顛屁顛玩耍的身影,心裏笑着悲涼。小時候叫着響亮的三老爹、四大爺、五嬸子,都早已埋入村後的黃土。黃土上的草,早已沒過了童年。與我年少一般的夥伴們,也不見當年的歡聲笑語。彷彿早已世故老成,有的.甚至麻木。看我去,生冷得很。小時候形影不離的玩伴老虎,站在遠裏,一臉的疲憊與生疏。人都走了,你還能想起回?我對他說,我想家了,我想小時候的我們了。他嘿嘿地傻笑,多像魯迅《故鄉》中的閏土,一臉的滄桑。走近,摟着他的脖子,叫一聲老夥計。心裏一陣酸,又一陣暖。他沒有拒絕,也挽起了我的手。然後,我們啦起了小時候,啦起小時候的年和春天。小時候,我們在一起挑花燈,撂刷把,藏貓貓,割豬草,玩遊戲……他一邊滔滔不絕地講,一邊唏噓地感嘆,都老了,都回不去了。一提到小時候玩殺鬼子游戲,我逼他當漢奸的事,他還能傻呵呵地笑得合不攏嘴。只在這個時候,我才能看到他最初天真無邪的模樣。

過得怎樣,老夥計?他慢吞吞地回我,還過得去吧。過得去就好,我一直這麼認爲。看他這副瘦弱的身板,和木訥訥的樣子,我真有點害怕他過不去。邀他去我的城裏玩,他只是笑,笑得很慌亂又無所適從。黃土埋了一半子的人,哪兒都不想去了。還沒到五十歲的人,怎會這般的沒了性子。說這話,你就不再是老虎了。後來才知道,這些年他過得不易。老婆是九十年代淘來的四川人,孩子又不爭氣,還在監獄裏。我給他一包煙,他接過,很激動,支支吾吾地連聲謝謝。當年的小老虎,果真是老了。

看看村莊,看看老宅,看看田園……這個春天裏,從前的美好層出不窮地生長開來。

一輩子有多少個春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年中春天只有一。這一次,我不想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