畚箕鄉村物事散文

畚箕很安靜。像倚着掛着的一把出灰耙，在鄉村的竈頭閒着，不說話。閒着是閒着，可竈膛裏草木灰滿了，出灰耙醒了。

出灰耙怎會不醒呢，畚箕是出灰耙的搭檔。鄉諺說：春天肥滿筐，秋天糧滿倉。滿竈膛的草木灰是遠在村邊的莊稼察覺到了，用葉片捲曲、皺褶的黃提醒農人，快快施肥。

竈膛裏出美味，也積草木灰。可村莊裏的人喜歡美味，就是不怎地喜歡草木灰，也不是不喜歡草木灰，是不喜歡草木灰與美味爭。他們喜歡草木灰均勻地布灑在自家的責任地裏，喜歡看着莊稼在草木灰的簇擁下茁壯生長。他們不喜歡在美味四散飄溢時被滿堂的草木灰堵得慌。

每家竈膛是草木灰的家園。十二三歲的我沒有姐姐燒火文雅，總是一股腦地往竈膛裏塞燒草，很窄小的竈膛很快被塞得透不過氣來，生生地悶出滿廚房的煙，嗆得咳嗽，眼裏流淚，趕緊用火鉗拔柴草，竈膛裏的柴草遇上空氣後，瞬間，火旺起來，原本快要熟透的午飯被旺火一催，糊味出來了。手忙腳亂的我趕緊往竈膛裏潑冷水降溫，火滅了，竈膛也塞滿了。此刻，該是出灰耙出場了。

出灰耙是毛頭毛腳的孩子在一頓勞作後的最好呵護。

不是嗎？竈膛在爺爺奶奶們的使用下，會很溫馴地按節奏工作。也只有每天清晨煮早飯前纔會出灰，經過靜默了一夜的草木灰沒了燙的溫度，既傷不到畚箕，也不會烤出灰耙。出灰耙在一進一出中便是最愜意的運動，畚箕更是很協調地在膛口期待着。在鄉村許多的勞作不經意間都是與土地有緣，使長在地裏的莊稼有了家的溫暖。

地裏的莊稼喜歡草木灰。可也不是越多越好，村莊裏的人也都明白凡事不能太過分的道理。鄉諺說：一娘生九等之人。一個鍋裏吃飯，一對孿生兄弟，卻會長出不一樣的性格，哥哥粗獷，兄弟文雅。粗獷的哥哥大大咧咧少不了被父親用出灰耙柄棒打，在父親無奈地嘆息中，冷不丁考取優異的大學，而文雅的兄弟，天生就是讀書的模樣，省了父親許多的操心，結果落了三次榜後才勉強中了技校的榜。

其實是有那麼多關於畚箕與出灰耙的故事在村莊裏發生着，一個村子的一天裏發生着事關村莊裏的人一輩子的事情。我是這麼想的：關於村莊裏的人和畚箕，你都可以找得到。

我可以看到的是，畚箕是鄉村一件最普通的物件，卻成了女孩子們嬉娛的`重要物件。那年臨出嫁的姑姑帶着我和姐姐去參加一個神聖的活動。待姑姑躡手躡腳地輕推鄰居家門時，堂屋的中央的方桌邊，左右站着兩位姑娘，她們用食指和中指搭着畚箕磕頭作揖，聽她們問嫁人、問生子、問收成等等，畚箕在“磕頭”作答間，姑娘臉頰的愁容瞬間即逝盪漾成桃紅。鄉村的農事總是被小滿、芒種節氣趕着走，沒有停歇，四季輪迴。也像村裏的那些人，一茬又一茬，今年春侄女攙着我的小孫女也擠進了遙遠的鄉村小屋參加了這場不變憧憬情愫活動。

豐收的時候已經是很多件農具運用之後才取得的，畚箕只是其中的農具之一。說到畚箕自然還要提到曉存來，他是村莊裏最巧的人，冬閒的時候，他從永東河邊割來蘆柴，剪去柴花，剝開柴皮，灑些溫水，往堂屋中央一鋪，井字型地編織着。不知是他的手粗，還是技藝精湛，從來就沒聽說他被柴刺過。

姑娘記得畚箕，用憧憬來記着；竈膛記得畚箕，用煮的滋味記着；莊稼記得畚箕，用豐腴記得畚箕。因爲差一點都不行，姑娘們沒憧憬就會少了搖搖的羞澀，竈膛沒了煮就沒了味道，莊稼沒了肥就沒了豐收的喜悅，還有很多的事，我不知道，畚箕卻知道。

出灰耙把竈膛裏的草木灰傳遞給畚箕，畚箕讓草木灰回到責任地裏，板結的土壤變得溫暖，有棱角的出灰耙一日一日圓滑了許多，光鮮的畚箕一次一次烤燙沒了正形。出灰耙一耙一耙地出着竈膛裏的灰，畚箕正一步一步的準備進入竈膛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