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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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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的時候,這兩條長凳就放在房頂上。新家的傢俱大都是新換的,添了沙發,有皮革的有木質的,人坐在上面確實舒服多了,看上去也有些養眼。坐具換成了椅子和小杌子,原來的板凳就送人或在扔了。只有這兩條長凳,長相還算入眼,就沒捨得拋棄,隨其他物件搭車過來了。但是,新家裏無論如何沒有它的位置,只好放在小屋頂上,擱張柴簾子在上面,冬天曬蘿蔔乾山芋幹,夏天曬醃黃瓜醃萵苣,長年累月,板凳就在小屋頂上,素面天光雲影,飽飲風霜雨雪,一晃十多年。偶爾動一下位置,頭幾年沒什麼感覺,只是板凳的面子顏色有點發白,那種蒼白,原本的古銅色褪談了。後來感覺板凳的體重輕多了,放到地上的聲音也變得有些糠,也沒太多的在意。

板凳散文

小屋的陽面栽植的桂花樹,長得鬱郁蒼蒼,似乎有意和枇杷、棕櫚比高,前幾年都竄過了屋頂。有時候會把陽光遮住,炎夏酷暑裏,板凳也能偷得一時陰涼。前年開始,我在桂花、枇杷和棕櫚樹根下栽了絲瓜、扁豆,樹幹作架,絲瓜、扁豆瘋了一樣纏繞着竄上屋頂,細細的藤蔓繞上板凳,安營紮寨,葉茂藤肥,花繁果實,板凳被蒙成青綠一片,那肯定很舒服。爬上小屋頂,在板凳上摘扁豆摘絲瓜,方便還省力,愜意得很呢。

秋盡冬來,草木開始凋零。桂花、枇杷都是些耐寒樹種,除了青綠的顏色稍許變暗,沒有什麼大改變。棕櫚樹稍上的'葉子依然墨綠,樹脖子以下的陳年老葉層層披掛,好一個穿着蓑衣的漁翁。絲瓜扁豆在颯颯秋光中早已脫得一絲不掛,赤裸着枯藤瘦骨,一兩片枯黃的破葉在秋風中無精打采地搖曳,殘留的一個半個扁豆角、老絲瓜在枯藤上吊着,看上去有點瘮人。選定一個陽光燦爛的秋日,我決定把纏在樹上的扁豆、絲瓜藤蔓扯下,也讓樹們輕鬆地過冬。扯下了絲瓜、扁豆藤,桂花、枇杷和棕櫚樹偉岸雄壯的身軀露出來了,很精神;覆蓋着瓜豆藤蔓的板凳也露出來了,但板凳腿子大幅度地傾斜了,並且原本蒼白的皮膚上變得黴斑點點,全無當年結實的身軀健康的風采。想當年,這兩條板凳曾經是家裏最得力的牀架,睡兩個成年人從沒有吱聲,板凳上承載了多少個陰晴圓缺喜怒安樂的夢啊!撫摸着板凳,我久久沉默。

是什麼改變了我家的板凳啊!我發誓,沒有人去傷害它!當初搬家來時,板凳也很健康,絕對不是老弱病殘!只是因爲家裏的空間有限,有選擇地將板凳安排在屋頂上罷了。這多年來,也沒有派給板凳超出它的承載力的重活,怎麼就不行了呢!是板凳的自身病殘還是環境所導致其病殘呢?或是兼而有之啊!要說板凳自身漸漸衰老,這麼多年竟然沒有大的感覺,細微的量變沒能引起我的充分注意吧,這一天的質變卻被我發現了;加速板凳質變的決定因素自然是環境,家裏和板凳同年的一個小牀頭櫃,兩隻木箱,依然油光錚亮,擔當着承載衣物的重任呢。環境不同差距竟然會這麼大!我在三年前就掉了一顆門面牙。體面可以不顧,咬嚼不便卻是事實。於是花了近三百元鑲一顆假的。牙醫是當地據說是頂好的。可是裝上去。就是不適應。總覺得多了一個異物很難受,時時刻刻用舌頭尖去舔,常常把假牙舔出來掉地上。後來在家裏乾脆就不裝,外出爲了裝點門面才戴上,卻常常忘了,露出豁口。再後來外出也不戴,兩邊的牙搶着朝豁口跑,原本很緊的牙出現了寬鬆的牙縫,咬嚼食物漸漸地使不上勁,眼見得豁口的空間愈來愈狹,像是牙縫粗點兒。異物感是沒有了,但是豁口左右的兩顆牙開始搖動了,咬嚼不力而且疼痛。我知道,這不僅是口腔環境起了變化,根本原因是我多年的高血糖的直接影響,身體內分泌環境發生了變化的結果。將來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分秒,在某個陰晴圓缺裏,我就和那個板凳一樣,在不知不覺中改變原本的健康結實,變得一天天的古銅色的紅潤褪盡,青絲成雪斑紋斑駁慢慢的衰老,親朋故舊相視而不識。板凳遲早會腐朽成灰,或許等不到腐朽,說不定那天就會當成柴火燒了,讓生命最後一次發光,多少青春與夢想,多少承載或負重,都在火光中灰飛煙滅!那是永遠的不朽!只有到了那時,環境的影響才失去意義。

去年底板凳徹底癱了散了,蒼白灰暗,輕飄飄的,落地聲糠如玉米穰子。我默默拾掇它進了木材堆上,6月里老岳母去世,天雨草溼,木材充當柴禾,板凳殘軀終於爐火中灰飛煙滅了。但我不知道哪縷煙焰發自板凳的軀體!無論如何,板凳以殘疾之軀爲老人仙逝作—次祭奠,也算是得其所了。

我想知道,板凳涅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