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的他和我愛的他走了散文

他，我的父親，已經走了整整4年。父親是一座山，永遠偉岸着。

他是個地道的莊稼人，除了出名的憨厚，還有就是有一手好廚藝。在我小時候，他是村裏一流的“準廚師”，只要誰家辦紅白喪喜事，都少不了父親去掌勺。我念高中時，初次離家又對車站陌生，他毅然用自行車馱我去，什麼坡都捨不得讓我下，5公里的路好像眨眼就到了。

時間一晃大學畢業了，參加工作發工資的第一個週末，我回家看望父母。母親在就餐時悄悄告訴我：“我託你叔帶你爸爸，去醫院做了一次全面檢查，診斷出是胃癌晚期，不過一直瞞着你父親的，你看您父親現在瘦的像什麼……”只見媽媽的眼裏早已滿淚盈眶了。怎麼會？我一直固執地認爲父親年輕力壯，怎麼會和胃癌沾上邊？我把目光停駐在父親身上。才68歲的他，臉上怎麼變得蠟黃蠟黃的，一點血色都不見？身體瘦得簡直弱不禁風風？說話做事都沒有以前那麼幹脆利落？

時光一下子像被按了快進鍵。我的父親再也不是以前的父親了！

對於父親的身體，我一直充滿信心。一路走來，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力說不完的話。可是如今，胃癌、貧血、智鈍一樣樣老年疾病居然抱上了父親。父親的行動變得越來越遲緩，父親的力氣好像一下子用盡了。時間在他身上的投影，比實際年齡要粗長得多。

但父親不肯老，似乎忘了患上重病的人。他什麼都要管我，不管就不放心。偏偏我秉承了父親耿直的性格，凡事愛較真，又不肯嘴上服軟，兩人難免會提高分貝爭個曲直。雖然聲音一落地，彼此馬上像沒事似的，但很多時候，我想對父親說幾句感性的話，請他原諒兒子的不懂事,謝謝他對我的付出，可是他卻告訴我：哪個優秀的人沒有個性、沒有自己的主張呢？可是我的成長曆程裏從來沒有如此煽情地表達，縱有千言萬語，我也只能流淌在無聲的文字上。

那年五一長假，父親經受着胃癌的折磨忍受到了極點，已經被送往縣醫院，我當時和同事隨團一起在九寨溝遊玩。母親怕我着急，沒告訴。回來時，只見父親出院天天在家掛着吊水，連站起來都要攙扶，但是他每天堅持走上二樓的陽臺眺望我回家的身影。一回到家，我“撲通”一聲跪在父親跟前，此時只有任淚水流淌，我也不知用什麼語言來表達我的不孝，明知道父親是胃癌晚期，還不抽出時間多陪陪爸爸……

“兒呀，起來不哭了。坐那麼久的車累了吧，暈車了嗎？吐了嗎？叫你媽煎兩個荷包蛋壓壓驚，填飽肚皮” 我的老父親！在他劇烈疼痛、生命垂危的時候，他還在牽掛着我！

五一過後，我請了半月長假陪我父親走完了人生他最後的一程。

爲了生計，父親做了25年的農村廚師。天寒地凍的日子，他總是提着一盞馬燈行走在兩頭不見光的鄉村小巷，爲的就是賺足家庭的開銷和我的學費。就連農家的狗犬見到父親匆匆路過時，都不會多一句口舌，盡情地搖擺着尾巴。在這些石字路的巷子，父親不知走過了多少回。

可是，父親爲什麼不服老？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父親的目光卻像一根線，把早已成人的我連接，時時處處在牽掛。記得父親在世的前5天，還在爲我張羅我的婚事，雖然也算似乎當時了卻了父親爲人父的一樁心願，可是我們的.愛情之花還是曇花一現。我真不忍心像電影般的鏡頭去回放、還原當初的情節。

父親，這個他老得那麼迅速，讓我真的難以接受。走的那麼匆忙，讓我爲來的及盡孝就走了。眼前一幕幕的往事，曾經讓多少人羨慕他的憨厚。他那“一絕”的廚藝曾經堵上了多少村名的饞嘴。

可是，在他愛的兒子面前，他不想老也不肯老。他常常說起我的好，說我讀書時省下的勤工儉學費分分都捎回家，說我把工資都交給了家裏，一向節儉捨不得買這買那。他的腦袋裝滿的都是家、廚藝還有兒子的成長。可是，他好像忘記了他的老去，兒子的長大……

他忘記的事情，我卻很多都記得。記得有一次別人給他一包小蛋糕，他藏起來等我回來吃，結果發黴了；記得我剛參加工作時，週末有時遲點回家，他就一直走啊走，走到鄰村的小山坡上眺望……

如今，愛我的他和我愛的他走了，一件件往事在腦海裏盤旋，像留戀大地的飛鷹扇動着羽翼，不間歇地掄着圈圈。有時候，我故意不去回憶，是怕嚐出眼淚的味道。是的，我的喉嚨好像塞了什麼，眼睛裏颳起了溼潤的風。可是我知道，父親他一定不希望我感傷。

讀懂鳥的，只有天空；認識路的，只有鞋子。也許，天下的父母都是這樣地牽掛兒女。歲月無情，摧毀了他們的身體，可是永遠摧不毀他們愛兒女的殷殷之心！父親，來生還做你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