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我的舅媽我的痛散文

我的舅媽我的痛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3.02W 次

小表弟天星的小洋樓豎起來了。

我的舅媽我的痛散文

星期六下午3點我叫了一輛的士趕往鄉下去吃他的喜酒。動身之前,美麗清理了一些衣物讓我帶給舅媽和大表弟笑走。

的士只能停在村口。花了大約二十分鐘時間,趟過一段爛泥路,我來到了外婆家。外婆早已成爲一段泛黃的記憶。站在門口盼望我的,是我的舅媽。

見到我,她一把抓住我的衣袖,眼淚花花地一個勁兒地呼着我的乳名:

“久久啊,久久啊……”

“開席了開席了!”

天星掰開他媽媽的手,將我拉進屋。屋子裏滿是來給天星送恭賀的人,裏面零星點綴着幾張似曾相熟的臉。

“老表,真是稀客呀!”有人站起來招呼我,“這邊坐,這邊坐。”

“不認得我了?”又有人向我遞煙招手。

我有些尷尬。

自從師範畢業參加工作後,我就很少往這個方向走了。還是十年前舅父病逝時我來磕過幾個頭,而十五年前我最親愛的外婆辭世我也未能來見她最後一面。

記憶是一根脆弱的弦,經不得劃撥。

我舉起酒杯,對酒桌上每一張朝向我的臉示意示意,然後一飲而盡。一飲而盡之後我就一張臉也不熟悉了。一張臉也不熟悉了之後便被留了下來,留了下來之後就開始看天星請來的草臺班子唱戲,看完戲之後吃消夜,吃消夜之後就被指點鑽進了一個被窩。

等我從被窩裏醒來已是第二天的上午8點了。天星的客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個。我這纔有空閒參觀他們的新居。

兩間兩層的小樓,石灰牆,地板磚,玻璃窗,杉木門,抒寫着主人的'努力與艱辛。想到艱辛,我的心頭一顫:我還沒有跟我的老舅媽說一句話,我還沒有看望笑走。

我趕緊下樓,拐到隔壁。舅媽和笑走仍住在老屋之中。

我在一個低矮陰暗的火房裏找到舅媽,她正在忙些什麼,見了我連忙丟掉手中的燒火棍:

“就起來了?哪母不多睡會兒呀!”我說:“起早習慣了。”“今天不走,還玩一天好波?”我發現,她說這句話時,眼裏放出哀求的光。

“今年過年我會來看您的。”

“叫美麗和無恙都來!”

我老婆的名字甚至連我兒子的學名她居然都說得清清楚楚。她心裏裝的人不知有幾多,但不知又有幾個人心裏裝着她。

我替她抹了抹肩頭的草渣,眼角有些發熱地叉開話題:“這兩天您就不要燒火了,就到天星他們那邊吃嘛。”舅媽笑笑,說:“我正在幫他們燒飯給你吃呢。”

“笑走呢?”我拿眼睛四下搜尋。

“在牀上,還沒起來——你拿這麼多衣服給他,他好喜喲。”舅媽牽起我的手來到裏屋。笑走正試圖親自穿衣服,見了我,“恩喔恩喔”的似乎想給我一個笑。

“理髮了?蠻清爽的嘛。”我一邊幫他穿褲子,一邊問舅媽:“他身體沒什麼毛病吧?”

“吃得喝得,挺好的。你就別記掛他了。”舅媽衝我笑着。她笑着,那笑在她額頭的溝溝壑壑裏盪漾。

這時,有個人走進來接過我舅媽的話頭說:“要是你舅媽走在笑走的後頭就好囉……”

一個“囉”字像一塊彈片劃過我的心絃,我明顯聽到自己的心發出一陣撕裂之聲.

因爲舅父的無知和急性子,將三天的針在笑走身上一天打完,導致笑走從八歲那年起就既不會笑也不會走了。我不能想象這些年我的舅媽是怎麼熬過來的。我只知道在笑走廢了不久,就是大表哥再星患上肺結核,然後是爲患有肺結核的再星張羅親事,再然後是再星丟下一個殘疾妻子和一個還不會走路的兒子撒手而去,再然後是再星的殘疾之妻溺水身亡,再然後是舅父積勞成疾一病不起……

這些年,我裹足羸弱的舅媽一個人是怎樣將幺兒子天星拉扯成人的呢?

這些年,我裹足羸弱的舅媽一個人是怎樣照看無娘無老子的長孫的呢?

這些年,我裹足羸弱的舅媽一個人是怎樣料理殘廢的二兒子的呢?

我不知道。

我現在是一分鐘也呆不下去了.兒時,每至節假日來到舅媽家,我總是一分鐘也不想離開.每次來,舅媽總是如變魔術一般地弄好東西我吃.暨今,我仍然無限回味地記得舅媽爲我一個人量身定做的米湯煮鍋巴和熬南瓜筍子.

“久久啊,我,我沒有麼子給你帶回去吃了,連只雞也沒……”舅媽難爲情地搓着一雙老樹皮手,滿面愧色地望着我.

我可憐的舅媽啊,我竟然從來沒有讀到過你臉上的悲哀絕望之色!你總是用善來面對一切強加給你的惡.大兒子死了還有小兒子,二兒子廢了還有命根子,大媳婦沒了還有長孫子,丈夫走了你還有牽掛。

牽掛是支撐着你活下去、頑強活下去的信念麼?

臨了,我卻邁不動步了。

我一步一回首,我的舅媽則一步一招手,一直跟我跟到村口。等我搭上一輛麻木絕塵而去時,她還站在村口,像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