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散文隨筆

“曲盡通幽處，森林花木深”，這種久違的感覺終於又一次暖心。

我纔回老家，就迫不及待地漫步上山來。如囚籠在城市裏的可憐鳥，終於重獲田園自由。這興奮不已的勁兒可想而知。

“碧枝玉葉妝白花，微風一笑正如她！”

這就是野百合。

也不知道爲什麼，我老家的野百合開得最繁華了。也是我見過最美的百合花。

這百合，一串串，一叢叢，一簇簇；是玉珠，是風鈴，還是繁星？恰如蒙娜麗莎的微笑。

突然，電話響了起來，把沉醉於景的我嚇得魂飛魄散。

我稍微定了定神，深深呼吸了一口，問道：“喂，姑姑麼，有什麼事？”

“小維維啊，你在山上吧，順便幫我採摘幾株野百合，帶到你曾祖母的墳前來，我在這裏等你，快點啊！”這聲音略帶幾分嚴肅的語調，聽上去有些漠然淡靜。我知道姑姑一般都是很和善友愛的，語氣也很溫和甜美。但今天，有點意外，我得趕緊摘幾株野百合帶上走人。

以前在初夏時，姑姑常常和我大都是走這條蜿蜒起伏的小道，總覺得幽森森的。雖然我開始時，有幾分不情願，但還是照做了。因爲姑姑從小到大就待我很好，無微不至的關心我，照顧我。每當她看到比較滿意的野百合就會叫我去採。雖然嘴巴叫我爬山小心點，採不着就算了，心裏卻巴不得我能把她中意的全給收拾了。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姑姑會如此鍾情於野百合，只是覺得她插這麼多野百合在她的花瓶裏有些意外，我也沒有見她有栽花弄草的雅緻。有時間，還發現姑姑一個人對着一株野百合胡思亂語，要麼就會盯着它看上一整天，好想他們之間很親密無間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姑姑和野百合有什麼瓜葛，只知道從我記事以來，全村人都稱姑姑爲“小百合”。

我在路上回想着，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目的地。只見姑姑對着墳墓猶如雕像紋絲不動，我猜可能是還沉浸在回憶裏吧！而旁邊的姑爺只是默默地耐心地等待着，不願打擾她的心緒。

墳墓乾乾淨淨的，被剛剛打掃完。只見墳上那幾株野百合長得特別的茂盛，花也開得繁多瑣屑，那芳香馥郁恰是把姑姑的回憶緊緊包裹着送向遠方。

“你來了！”姑姑沒有回頭，而是繼續佇立在墳前，好像早就知道我來了，只是不願意說，想多默默地待上一會兒。

“嗯，纔到。”我說完就迎上前去，把百合遞給了她，“給，這是你要的花！”

姑姑接過花，走到墳前，單膝下跪：“奶奶，我又給您送花了。您還喜歡麼？”說完就把花樹立在了墳頭，轉過身對着我說，“小維維，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和野百合的故事嗎？”

姑姑見我使勁點頭的樣子，微微一笑，便告訴於我：

那個年頭，乾旱連續不斷，莊稼乾的幹，死的死，家家戶戶的糧食所剩無幾，還要納公交稅，日子過得很是艱苦。有些人只好挖野菜，啃樹根，來抵擋一下飢餓。而我當時還小，隨時上山割草，砍柴，放牛，種地這一類事常做。不像你現在這般有雅緻，但我卻走遍整座山林，哪裏有什麼，哪裏生什麼，哪裏是什麼，我現在都知道的。記得那時，漫山遍野都花草一片，特別是百合花惹眼。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從小到大就覺得這百合花開得就是好看，白白的，不像其它花那麼嬌生慣養，而是隨時隨地都可以生根發芽開花。我幹完活後，總忍不住摘幾株帶回家孤芳自賞，偶爾還在頭上插上一枝獨秀，特愛臭美吧。我最喜歡的，還是頡取最肥美的花瓣，放入嘴裏悠悠地嚼覺着，花汁如甜露絲絲滲透我的舌尖，我愛這滋味兒。有事無事，餓與不餓，都喜歡在嘴裏含着一片百合花。現在想來，就是因爲這樣我纔沒有在饑荒裏過度飢餓吧。

特別是有一次在饑荒裏，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奶奶重病在牀，急需要吃點好的東西來補補身子。但屋裏還有什麼呢，什麼都沒有了。野菜吧，被挖光了。就只有稍微好點的草根和樹根可以吃了。但奶奶這身體能吃得消嗎？我突然想到，如果把野百合用開水煮來當菜吃，應該可以吧，說不一定味道還很鮮美呢！結果，總算滿意的，奶奶也挺喜歡吃的。也不知道怎麼的，奶奶的病也好起來了，呵，大概是野百合還能強身健體呢。我向家人提議，乘現在野百合盛開，我們可以多采摘點來煮好後晾曬做乾菜。於是全家出動。最後，全村也出動。幸好，野百合多，不知讓人少捱了多少苦。因爲我特別喜歡野百合，還用野百合救了奶奶，竟無私地召集大家採野百合充飢，大家都很感動。再說，大家誇我長得亭亭玉立的像野百合，就稱呼我“小百合”。

可沒有誰知道，我給奶奶採野百合的艱辛。因爲在大家眼裏，野百合唾手可得，卻不知道，我擔心奶奶的身體，急着趕時間，就去採摘最近一帶的。我明明已經爬上陡峭的山上摘到了一大把。可看到高處還有幾株開得特別旺盛，特別繁多。就興高采烈地再往上爬，一步踩空，另外一腳的石塊滑落，整個身子下傾，嚇得魂飛魄散的，我急忙雙手往上亂抓，幸好整個人就懸掛在了半空。看來，不幸中的萬幸，還算抓住一樣莫名的`東西了，心裏好像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條從地獄爬向人間的金鍊，怎麼也不敢輕易妄動。但，轉念想到，如果繼續這樣也無濟於事，最終還是死路一條，只得一手交換一手地拉緊手中的幾枝杆緩緩上爬，像螞蟻練臂力一樣慢慢上細線，只不過這線隨時隨地都可能斷開。每交換一手都在擔心，這幾枝杆會不會突然斷裂了？我還能堅持爬嗎？但當人真正面對死亡時，你才知道活着是多麼幸福的事。你也絕不會在死亡面前輕言放棄，因爲你心中的恐懼會鼓動你起來反抗。我就這樣像蠶吃桑葉般爬了上來，全身痠痛無力了。但你知道嗎？我剛爬上來，那幾根枝杆就全部連根拔起了，一根都不剩。我驚訝得目瞪口呆，魂飛湮滅了。我一向是不相信命的，我告訴我自己這是我運氣好。但我還是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我還是認爲這是上天的安排，這是我和野百合的牽絆。

我獨自在山頂待了好長時間。我看着下面懸崖峭壁就揪心不已。又才經歷生死，所以不敢再輕易冒險了，只能在山頂靜下心來，看有沒有人經過此地。等了一下午，總算等到了一個人影。我對着他大吼大叫的，他震驚地看了看，急忙丟下一背籮柴，急匆匆地攀爬了上來，還喘着粗氣問我有什麼事嗎。我只是扯着衣袖，低着頭，不好意思開口。只見他急匆匆地攀爬了下去，我又氣又惱，怎麼會有這種木魚的小夥呢。沒過多久，突然從身後冒出來了一個腦袋，我還以爲是個骷髏，嚇得哇哇大豪。又見是這木魚的腦袋。只聽他爽朗地說：“要不要我用背籮揹你下去？”說完就衝着傻笑。呵，沒找到，這木魚還不算太愚，竟然，剛纔是下去拿背籮啊！就這樣他就把我背下了山。也不知道他揹着我是怎麼在山崖上爬的，只知道他是我見過攀巖能力最強的人哪。我只覺得，在背籮裏很安心舒坦，一點都不驚心肉跳的。後來，我們就逐漸相處，我發現他還是老實可靠的，是值得託福終身的人。

姑姑的故事講完了。我餘味無窮，轉過身來看着姑爺，見他只是憨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地說：“我還以爲當初，你在和我玩攀巖的遊戲呢！”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果然還是木魚啊！

姑姑微微一笑如野百合盛開，對着我說道：“小維維，你知道嗎？嚼覺百合花的芳香是奶奶親自告訴我的祕密喲！我很小的時候，奶奶就教會了我，我們之間關係很密切的！我聽奶奶說，她的童年記憶，也是在野百合裏盛開的！所以奶奶重病時，我猜她一定會很想再嚐嚐野百合的味道，所以才提出煮野百合作菜吃的！”她看了看，開白了滿山遍野的野百合花：

“以前因爲饑荒過度採食野百合，所以阻礙了它的生長繁殖。待饑荒過後，我就急忙組織了村民一起去栽培野百合，從此以後，大家都愛惜野百合，也不隨意採摘玩弄，待開得繁盛時，就上山採集做乾菜吃，雖說現在富裕了，但那股野味兒太美了，我老喜歡啦！沒有想到如今開得這麼好了，看來，再也不需要擔心饑荒了！”語音未盡，她就會心地大笑了，如風中的百合前俯後仰的開着。

我終於知道了，怪不得姑爺買了許多城市裏所謂的外國奇花異卉，還有什麼所謂培育的新品種百合花。但，姑姑都會置之不理，更別說給它們澆水施肥了，結果死傷大半。她只喜歡家鄉的這野百合，野生野長的野百合，開着白喇叭，奏出生命的繁華，如此簡單，卻又美妙。花汁還冰涼涼的，甜絲絲的，美滋滋的；姑姑就喜歡着野百合的野味兒，就像她自己一樣。

“墳上這幾株野百合，就是曾經救我的那幾株，萬萬沒有想到，現在還花開如夏！”姑姑又陷入了一片深思之中……

從此以後，這座山，人們就叫：小百合。

她說過，若她死了，就要埋在這座野山，有野百合作伴，有奶奶依偎，就不寂寞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