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瑣屑片段散文

片段一

每個人都會有個影子與他終身相伴。身體變得強壯高大，影子也變得強壯高大；身體骯髒不堪，影子卻純淨依然。面對鏡子，或在溪流邊低頭觀摩，那個倒影與你行爲一般。你對它笑，它就對你笑；你對它哭，它就對你哭；你沉默不語，它也沉默不語。

你累了，躺下來，閉上眼睛，它就藏進你的夢裏。然而，你永遠不會在夢裏看到它。它是那樣的模糊不清，以至於你甚至無法相信：它是實際存在的。

你會分不清哪個是真實的自己，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於是你刻意去夢裏把它尋，你想向它問清楚，想問它：我是你，還是，你是我；我爲什麼而活着，我的使命是什麼。影子藏藏躲躲，沒個尋處，倒是你的夢醒來了。

夢醒的時候，你躺在溪流邊，潺潺的水聲煞是好聽，你笑着起身，滿掬仙露一捧，洗滌面容。水從掌心滑落，閃閃爍爍，影子卻在水中朦朦朧朧。此時，你脫下衣服，跳入溪流中，水珠滋潤着你的肌膚，清涼舒服。此時，它在水中，你也在水中。

片段二

一塊金子出現在泥濘大道上，無人撿拾。

金子與沙子成了朋友，在春天沐浴春風，在夏天傾聽蛙鳴，在秋天等待葉落，在冬天抵禦寒冰。泥巴在金子的身上越積越厚，掩蓋住了金子原本的顏色，它把金子緊緊地包裹了起來。金子不能夠掙扎，不能夠說話，它聽見沙子在外面抱怨：兄弟啊，你沉默了，你越來越沉默了！金子嗚咽着，它不知道如何甩脫這討厭的包袱，它不知道如何呼吸到外面新鮮的空氣，它不知道如何再跟沙子像從前一樣談天說地。

天干旱，狂風大作。泥巴盡被風吹乾吹散了，沙子又和金子見面了，它們擁抱着。

沙子驚訝地拍着金子的背說道：兄弟啊，你瘦了！

金子笑着回答：我本來就瘦小，只是仗着泥巴才顯得壯實呢，你之前看到的不是真實的我。沙子又說：可惜你太小，不值錢了啊。

金子沉默了片刻對沙子說：怎麼會呢？我們在一起就值錢了。

片段三

一棵小白楊樹在公路邊初露頭顱，它喜歡上了在自己旁邊生長的一株葡萄樹。夜晚的時候，白楊樹展開自己的枝葉，試圖爲葡萄樹擋住慢慢襲來的寒氣；白天的`時候，白楊樹就煽動自己的枝葉，試圖爲葡萄樹祛除一點兒暑氣。夏天的時候，白楊樹這樣做；冬天的時候，白楊樹也這樣做。葡萄樹突然發起脾氣來了，氣憤憤地說：請你離開我！

白楊樹一時不知所措，問：爲什麼？

葡萄樹：我有枝有葉，不需要你爲我抵擋寒風！我有枝有葉，不需要你爲我散熱避暑！

白楊樹：你怎麼就不能理解我呢？

葡萄樹：那你怎麼就不能理解我呢？你不覺得自己很討厭麼？

白楊樹：可是我愛你啊！

葡萄樹：你這麼小，懂什麼愛呦？可笑噢，可笑噢！我不相信你，請你離開我！

白楊樹：我會長大的呀，三年，或者五年，請你相信我！

葡萄樹：你看看路對面的其它白楊樹，都那麼高大魁梧，它們能在雲層上唱歌呢。你看看你自己，我晚上總是聽見你哭，早上都還有淚珠在你臉上呢。別再浪費時間了，我不會相信你的，我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關係了！請你離開我！

白楊樹從此不再言語，他卻依然默默地展開或煽動自己的枝葉，從晚上到白天，從冬天到夏季，只是不再發出任何的聲音。葡萄樹也閉上眼睛，塞着耳朵，不看不聽。

“供我們生長的是同一片肥沃的土地，我們的根系會在一起。”白楊樹默唸。

白楊樹把根系穿透到更深的地裏，它渴望快快長大，三年或者五年。它不停地吸收土壤裏的養分，水汽從葉子上面蒸騰出來，冒着淡淡的白煙。葡萄樹見了，又一個大發雷霆，高聲叫嚷：王八蛋，小小年紀竟然學會了抽菸，真討厭！

白楊樹聽見葡萄樹的叫嚷，不敢再出聲，它害怕產生更深的誤會。

片段四

一個乞丐去見佛祖。

佛問：來者何爲？

乞丐答：爲了生活。

佛唸了一串咒語，就在乞丐面前放下一盤銀子，說：請拿去生活！乞丐氣憤地把銀子丟了，說：這不是我想要的！佛驚訝不已，又唸了一串咒語，把乞丐帶入了一個富貴家族，在那裏有雕樑畫棟、美酒佳餚、美豔宮娥，說：請拿去生活！乞丐飛快地跑出了這個家族，冷笑着對佛說：這不是我想要的！佛呵斥道：你這個死不知足的傢伙！

乞丐對佛冷笑，脫了鞋子，席地吟哦：不求富貴榮華，簡單快樂就夠；不求權勢熏天，平安健康就夠；不求美女如雲，深愛一個就夠；不求天長地久，無愧今生就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