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橘燈散文

渾圓的落日安靜地懸在西邊的半空，散發着柔和的橘紅色光線，暖暖地打在身上，像是籠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黃昏的光影在緩緩地流轉，整個世界都沉靜在夕陽製造的溫存裏，彷彿黑暗不會再來臨，

落日一動也不動，就那樣安靜地懸在那。可是不久，我就只能看見它的半邊臉，另一半已經悄悄隱沒在地平線之外了。不一會兒，青黑色的瓦片上，那矮矮煙囪裏的白煙也盡了，橘黃色的光線漸漸暗淡，而萬家燈火也一點一點亮起來。

就像時光，不知不覺中從指縫間悄悄隱匿，直到再也找不到任何曾經存在過的蹤跡。

擡起頭，想努力尋找那片柔和的橘黃色的光，卻只有一片淡淡的昏暗靜靜地落在我的臉上。遠處的樹木，近處的牆壁，都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黑影，而這些全都是一霎那的功夫。

那輪落日已無處找尋了，而隨之而來的龐大的黑暗會將我徹底埋葬，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屋裏，像是一個逃兵，從戰場逃脫，躲進溫暖而安逸的地方。

室內節能燈的白色光讓整個房間亮如白晝。而室外，已是一片如墨般濃的化不開的黑。

心中卻仍是一片淡淡的憂傷。那橘黃色的光線，我想我又錯過了。

晚飯很豐盛，有青菜、魚肉，還有好喝的湯汁。我聞着味道，嘴裏就開始分泌着口水，甚至溢到了嘴角。正當我拿起筷子準備開吃的時候，咔嚓一聲，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外面的黑暗像滾滾的渾水，瞬間破堤而入，捲走了這小小空間裏所有的明亮！

隨後，爸爸找了根蠟燭，點燃後，整個屋子都搖曳着昏黃的燭光，家人、什物的影子都在牆上搖搖晃晃。一桌子的菜也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的光。那頭頂的吊燈和吊扇也在天花板上投下了一段長長的黑影。

這燭光裏似乎隱藏着許多神祕和好奇，讓我一下子興奮起來。猶記得小時候，我是非常喜歡燭光的，那昏黃的光線裏總有一股魔力，吸引着我，因此，我時常製作一些蠟燭照明燈。

小橘燈就是其中一種。但是，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有再製作一盞小橘燈。

“哥，你等着，我去弄個照明燈給你。”在一旁玩手機的妹妹忽然發話了。她走進房間裏，不知拿了個什麼東西出來，從大廳裏找了把剪刀。

不一會兒，她就走進了大廳，手裏提着一盞發着微弱的光的小橘燈！那些柔和的橘黃色的光線！

她的“發明”很簡單，一根小棍子、三根細線，一個切了一個小口子，裏面被剝空的橘子，還有一支短蠟燭。點上火，一點微弱的小光就從橘皮燈罩裏散出來，雖然不是特別亮，但是擱在一處的話，光線倒是很集中，比單純的一支擺在那裏的蠟燭強多了。

“這是我從課本上學的，還可以吧？”她把燈遞給我說道。

我接過燈，心裏有了幾許失落。

小橘燈於我來說只能是一段記憶了。生命中的許多屬於過去的東西都只剩下一段回憶了。過去的輝煌，過去的悲傷，過去的一切都打上了逝去的烙印，再也不能回來。所謂往事不堪回首，英雄莫問出處。

許多人，在匆匆的人生旅程中，只顧着前面的迷人景色，把許多美好都拋卻腦後了，有的甚至永遠都遺忘在角落。

我翻箱倒櫃裏尋找一本有小橘燈這一課的初中課本。終於找到了，如獲至寶般，我把書放到桌子上，準備細細地看。旁邊是那盞妹妹製作的小橘燈。

燈光很閃爍，似乎是窗戶或門縫裏有了風的入侵。我用手護了護，又去關嚴了窗戶。但是，光線還是很暗，我用剪刀掏了掏燭芯，把它拉長了一點，光線一下子大了好幾倍。

泛黃的紙頁上，有許多我曾經記過的筆記，也有許多亂塗亂畫，看起來還是那麼歷歷在目。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那是第七課，冰心的小橘燈。

我擡了擡頭，那蠟燭的燈芯過長，現在已經快燒到底了。我走過去，看見橘皮裏一片漆黑，於是趕緊吹滅了蠟燭。

濃濃的黑夜像夏天的清澈的河水，把我重重包圍，但我不再感到害怕，卻有一陣無比釋懷的情感在心中緩緩流淌。

窗外的星光迷濛，豐腴的圓月，銀白色的月光灑滿窗臺。透過窗戶看以看見門前那排樹的黑越越的影子，時而一陣風過，風拂樹梢的'婆娑聲靜靜傳到耳邊。除此之外，便是靜謐的黑夜裏那無窮無盡的神祕和特有魅力。

如同那搖曳的燭光裏隱藏的那些神祕和魅力。

那些年的冬天，每天清晨，我的朋友兼同學孝總會在天還沒有亮之前就到我家，和我一起上學。冬天，天亮的晚，尤其是在下雨的時候，家裏離學校也有一段路程，我們必須很早就出發。

每天早上，當我們把一切都收拾妥當上路的時候，天還是一片漆黑，就像夜晚一樣。馬路上也是黑漆漆的，一輛車子也沒有。路兩邊的草叢裏經常會有一些奇怪的聲音，讓我倆毛骨悚然。只有快到學校的時候，天上纔會放出一點明亮。

我們便瘋狂地踩着腳踏，拼盡全力也要衝出這片黑暗和恐懼。

但是，屬於黑暗的部分總是比光明要多。我們雖然相約而行，但還是感到很害怕。總覺得，那隱藏在草叢裏，或者空氣裏的東西會突然竄出來，那遠處如白色幽靈的東西在視線裏模模糊糊地飄着，似乎是在向我們走來。

一次在路上，朋友向我提議說，做兩盞小橘燈，一來照照路，二來也可以防止那些隱藏在黑暗裏的不速之客突然來襲。我笑了一聲，點點頭，心裏卻在想，小孩子的玩意。那麼點火光，有個啥用？

有一天早晨，我們一起在馬路上騎着車子，這時，他忽然從背後拿出了一盞小橘燈，也不知什麼時候點亮了，昏黃的火光瞬間照亮了他那張充滿笑意的臉。

他居然真做了一盞小橘燈。

“這盞送給你，這昏暗的燭光裏隱藏着許多祕密，不是嗎？”我接過燈，笑了笑，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我們把小橘燈放在車籃子裏，小心翼翼地騎着車子，唯恐風吹滅了這小小的火光。搖晃的燭光照亮了我們前面的一點路，卻在人生許多坎坷的行程中，照亮前方的一大片路。

很多年過去了，我與朋友也已多年未見。據說，他已結婚生子，生活條件也比從前好了幾倍。房子很大，家裏安裝的全是高檔昂貴的照明燈，燈光可以讓整個房子都是一片明亮。我不知他還記不記得我，但我知道曾經的那段經歷讓他刻骨銘心，那是一種對黑暗無比的畏懼。

當我回想這段經歷時，才覺得，小橘燈的光是那麼漂亮。它那柔和的橘黃色光線驅散了多少黑暗和恐懼，在那些個似乎沒有盡頭的，充滿黑暗和恐懼的冬天。

這燭光裏的祕密，便是一顆明亮的心，這明亮勝過任何光芒。

也許，驅散黑暗，有時只需一點點的光，如一盞小橘燈。也許，現實的黑暗並不是如此恐懼，如果擁有一顆明亮的心。

我合上書，把小橘燈點亮，再把燭芯剪短，淺淺的影子，黑漆漆的四周。

黑暗還在身邊，靜靜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