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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世襲的庸碌人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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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衆生都過着一種默默絕望的生活。—— 梭羅

被世襲的庸碌人生散文

又是一個滿樹蟬鳴的下午,幾個小孩歡笑着跑到樹下,抱住樹幹一陣搖晃,撲簌簌,抖落一地的知了。孩子們提着紙袋撿拾這些小昆蟲,不一會又歡笑着走空了。他在窗戶旁靜靜的看着,直到窗外只剩空洞洞的蟬鳴聲。

小徐闔上筆記本,他看着孩子們來了又去,猛然回想起自己童年的夏天,家鄉的知了沒有c城叫的兇猛,吱吱聲一起一伏間,像是合唱,不時有賣西瓜、冰棍的小販經過,拉着板車高聲叫賣。

不等他從回憶中抽離,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按下接聽,傳來房東不耐煩的聲音:“小徐啊,你看你房租都拖2個月沒交了,怎麼回事啊?”

他緊張的揉着額頭,小心翼翼的答:“下週,下週,我們肯定就能交上。王先生,你也知道,我這一家的病號,手頭一有錢就得往醫院填,你再等我幾天。”語氣盡量保留幾分有尊嚴的不卑不亢。

房東回:“要不是看你家真有困難,人又算老實,我是真不想租給你們了。那我再等幾天,你這次一定得說到做到啊!”兩人拉扯幾句,掛了電話。

說到家庭的困難,小徐其實並沒有十足的底氣,比他悲慘的大有人在,雖然他現在沒了房,每月家中老人的醫藥費,卻都是他們自己的退休金和醫療保險承擔。但既然這情況能博得別人幾分憐憫,他也就樂得消費他的悲劇了。

他與妻子兩人的工資,除去日常消費,根本供養不起父母,更別提醫藥費,加上兩人時常換工作,有時候,就連他們自己的生活也捉襟見肘。如今小徐正處在工作空窗期,剛辭了上一份工作,整日閒在家中,投投簡歷。

小徐雖還被人稱作小徐,卻也已經年近四十了。在自我介紹時,他依然會說,“我叫徐常進,你喊我小徐就行。”不管對方是否比他大。

四十歲的小徐全部家當裏最值錢的,就是他的車。此時,他看眼手機,發現該去學校接放學的女兒了,匆忙拿起車鑰匙往學校趕。

晚間同女兒回到家中,妻子正在廚房做飯,女兒進房間做功課,他則回到筆記本前,重新瀏覽起網頁,直到妻子喊吃飯。飯桌上他說起房租的事,一向低眉順眼的妻子沉了臉,“我這剛到新單位才半個月,領工資還得等到下個月,我可沒有!”他看了一眼妻子,衰老氣焰爬上了她的肌膚,也霸佔着她的精神。

她曾經擁有大把的青春,只是都荒廢的灑在了過去,除了延續青春的女兒,沒有留下任何遺產。結婚多年,她與他一起經歷了很多。

他的父親重病,兩人把共同的房子出售,換取了救命的手術費。沒等夫妻兩人緩和過來,又迎來了女兒的出生。等到後來岳母生病,他只得四處舉債,湊夠醫藥費。

日子就這樣過的一天不如一天,兩人工作又不穩定,十幾年來,換來換去,卻沒能換出任何名堂。

他往碗裏夾口菜,呵呵笑着,“誰說要你給了?只是要花錢,同你說一聲嘛。”說完,桌子上幾個人都沉默的吃着碗裏的食物。除了咀嚼和碗筷碰擊的聲音,再沒人發出些別的聲響。

他的日子說不上困苦,只是混沌和庸碌,那是當初他最爲害怕的狀態。飯桌上,這樣沉悶的氣氛總是不時出現在家中。

有時,他也能從沉悶中找出幾分自由的氣息。至少,我們還擁有和平。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有什麼不好呢?說到底,婚姻不過是讓一個人安定下來必不可少的理由。否則,世界上要多出多少四處飄蕩、周遊不定的閒散人等呢?爲了社會的和諧。他這樣想,突然有了舉足輕重的感覺。

小徐的生活可以總結歸納爲兩天,工作的.一天和失業的一天。其餘的日子,都是這兩天中其中一天的重複再重複。當他再次闔上筆記本,靜靜忍受窗外無數昆蟲的聒噪,他知道自己又該去接女兒了,而晚上又得聚在一張桌上吃着相看兩厭的飯。

然而,這天晚上,他決定打破沉默,扮演起他以爲的父親角色,輕聲問女兒:“怎麼樣?最近功課多嗎?

”“還好。”女兒簡略的回答,一旁的妻子則完全沒有擡眼看他的意思。

“今天晚上還有些什麼作業?”他接着問。

“待會要寫作文。”女兒答。

“哦?老師出了什麼題目?”他順着話題聊下去。

女兒告訴他作文題目是《我的夢想》。他的嘴角已不自覺掛上了冷笑,這麼多年,語文老師出的題還是那麼相似,我的夢想、我的暑假、我的父親、我的母親……對話到了這裏,連他自己也覺得索然無味了。

寫夢想有什麼意義?他想,這麼多年,他投出了無數份的簡歷,沒有一份是爲了夢想投遞的。其中的大部分,都像寄往了宇宙中的某個黑洞,了無迴應。此時,他看着眼前電子簡歷上自己的照片,那還是三十出頭時拍的證件照。

回想那時的自己,好像是比現在要快樂的。越年輕越容易擁有更多奢望,年齡卻慢慢告訴世間的人,某些是不可實現的未來。現在偶爾,他用大器晚成安慰自己,像姜子牙70歲才遇到周文王。然而,姜子牙是神仙,對於神而言,70年不過須臾片刻般短暫。已經四十歲的我,未來還能有多長呢?小徐在心裏測量。

年輕時,小徐一直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獲得莫大的成功,雖然不知是通過什麼方式,但他會成爲親戚朋友中最優秀的那一個,只是時機未到。他會有一次頓悟,一次非凡的機遇,和從此後生活的精彩紛呈。

但當人四十歲時,狂妄的幻想減少了一些。或許我人生的格局已定。認清現實吧,急等錢交房租的他,要的不過是一份能留住出租屋的工作。

工作來了,幾天後,一家公司打來電話,他們有個市場銷售的職位邀請他去應聘,小徐同意當天下午面試。掛了電話,他覺得剛纔發生的情形是如此熟悉,夏日的午後,一份喜悅的心情,一個銷售的工作……是他曾經的夢嗎?

整理好應聘資料走出家門,他看見一個八九歲小男孩纏着自己的爸爸要玩具。他猛然想起這經歷熟悉在哪兒了,當他初中時父親下崗,熟悉感來自於那個夏天,父親與自己雷同的遭遇。最後,他同當年的父親一樣,接受了這份恰好出現的工作。

當晚飯桌上,小徐宣佈了自己重返職場的好消息,妻子的臉色因此而明顯緩和了。他也多少找回了幾分爲父的威嚴,莊重的問女兒:“你的作文成績出來了嗎?”女兒露出笑容,“我得了A哦!”夫婦兩人欣慰的笑了,妻子問,“你寫了些什麼?說給媽媽聽聽。”“我的夢想是成爲一名畫家,用顏料描繪思想,用色彩表達情感,用筆刷講述傳奇……”女兒用稚氣的聲音背誦着。小徐與妻子默契的對視,眼神中是同樣的驚訝與錯愕。

這些句子小徐再熟悉不過,這是小徐初中時刊在校報上的文章,甚至這份校報一直被他珍藏在父母的家中,戀愛時曾數次拿出來,在愛人面前講述那段遙遠而光榮的歷史。可連他妻子也不知道的是,這篇文章全然是他從某個不出名的文藝報刊上抄襲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