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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們就忽略了很多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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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對我和我的家人來講都是個特別的日子,姥爺的七十歲生日。也許在以前,這一天對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週三,照常上班亦或是照常上學,之所以知道這天是姥爺的生日,是小姨前段時間告訴我的。姥爺病重躺在病榻上的時候,所有人都擔心他是否能堅持到七十歲生日過後。我曾打算在生日這天給姥爺買一個大蛋糕,讓從來沒有盡過孝心的我多點心安理得。結果天不如我所願,姥爺沒有等到這一天就走了。姥爺是上週五走的,那天我在上班,媽媽打來電話說姥爺去世了,剛開始聽到這個消息我很木訥,也沒有眼淚,就哦了一聲,然後告訴媽媽我下午回家。掛掉電話後眼淚就掉了下來,想想週末回家看到躺在病牀上的姥爺還能和我們說話,還不斷催我去摘葡萄吃,一陣心酸涌上心頭,眼淚就不住的往下流,上班是上不下去了,向負責人請完假後就坐車去了姥姥家。那天的太陽特別大,大巴車開到沙湖大道(通往姥姥家的路)已是中午,湖面上一絲風也沒有,小路上靜的有點嚇人,一路沒見到一個人,我走的很快,不知不覺就到門口,門外停着兩輛車,大門口站着很多我不認識的人,沒有打招呼就進去了。在姥爺家那不大的院子裏搭着一個白色的帳子,下面有人在嘀咕說話,我也沒看都是誰,就徑直往客廳走去,到客廳門口被人攔下來,說我不能進去,我沒怎麼吭聲就去了偏房。姥姥坐在凳子上,枯瘦的雙手攔着小姨家那一歲多的小孩,三姥姥坐在房門口,姨姨在給姥爺印紙錢,看到我來了她們都呆了一下,然後繼續各自忙活。姥姥問我吃飯沒?吃不下去只能說我吃過了。看着姥姥,她沒有流淚,只是看着懷中那不懂事的小孩發呆,我知道當時她比誰都想哭,可是一直忍着。

一開始我們就忽略了很多日誌

過了一會,就聽到客廳裏嘶吼的聲音,不用說就是小姨和媽媽的聲音,姥爺的屍體停在客廳,按照我們這裏的風俗習慣,村子裏的人來探訪,作爲孝子都要在屍體旁哭,表示對老人的哀悼。小姨的`聲音幾乎沙啞,就能聽見抽泣的聲音,媽媽哭的撕心裂肺,我的眼淚在眼睛打轉就是沒有流下來,站在姥姥旁邊,我一直忍着眼淚,即使我知道姥爺走的很安詳,疾病沒有讓他在病榻上受折磨,這對於我們來說都是值得慶幸的事。我一直以這樣的語言在心理自我安慰,不能哭,姥姥比誰都想哭,我不能讓姥姥看着我哭。就這樣,我們幾個人在房子裏靜靜的呆着,誰也沒說話。只聽見院子裏各種噪雜聲,哥哥招呼着村子裏的人準備着葬禮的事,無論是廚房要用的東西還是葬禮要用的東西,他幾乎都是一個人在忙裏忙外安排。除了小姨夫之外,哥哥算是姥姥、姥爺身邊最親近的男人,他們作爲鄰居一起照應生活了好多年,也相處了好多年,他知道姥姥、姥爺對他和他家人的好,他也知道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回報這對沒有兒子的老人,將姥爺家的事情當成自己家的事情來做。

說起兒子,就想起讓姥爺姥姥這對白髮人送走的黑髮人——舅舅,舅舅是十幾年前得病去世的,當時姥姥家搬家沒幾年,從貧瘠的山村移居到大武口,作爲農村人,他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舅舅很小就沒有上學,十幾歲在外面打工,家裏只有小姨一個人上學,姥姥家搬家以後小姨就住我家裏。從此就只能看見小姨卻再也沒見過舅舅和姥爺,姥姥有時候會回來看看我們,媽媽也偶爾去轉孃家,因爲離得遠,車費對於那時我的家庭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因此我和弟弟都從來沒去過,在我的腦海中,那個地方比我們村裏好很多,應該比較富裕。不知道過了幾年,小姨畢業了,她去搬的新家那裏上班,那一年,姥姥帶着舅舅來我們家,當時的舅舅病情已經很嚴重了,現在想想,估計是姥姥想讓他回老家看看。那是姥姥家搬家後我第一次見舅舅,骨瘦如柴,眼睛裏充滿紅血絲,蒼白的臉上失去了血色。晚上,舅舅和姥姥在我的房間裏睡,由於家裏沒有多餘的客房,我也和他們擠在一起,夜深時,就聽見舅舅呻吟的聲音,姥姥問是不是很難受,舅舅說一會就好了。我聽着他們的對話也插不進去話,聽着聽着就睡着了。舅舅和姥姥在我家住了兩天就走了,當時媽媽哭的很厲害,不知內情的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一週以後,有一天中午放學回家,媽媽沒有做飯,坐在臺階上一直哭。那天,舅舅走了,那天,姥姥的頭髮一夜變白了,那天,姥爺家了沒了頂樑柱,那天,姥爺和姥姥開始撿破爛、拾煤渣……

初中畢業,我纔有機會跟着媽媽去姥姥家,我們搭的夜車,到姥姥家已經是凌晨兩點多,姥爺和小姨在路口等着接我們,到家裏,姥姥早就準備好了餃子,媽媽暈車到家就躺着休息了,我吃了一點點,也準備睡覺。進臥室一看,我頓時沒有了瞌睡。兩米寬的炕上放着兩牀黑黑的被子,牀單上全是煤灰,枕頭也黑的發亮。姥姥拿來刷子掃了一下,讓我睡邊上,虛僞的我打着哈欠還說着自己不瞌睡,慢慢的從炕頭移到一個還算乾淨的椅子上坐下(小時候我一直有潔癖)。姥姥看我不去睡覺,就讓我和她去廚房,她洗碗,我陪她說話,姥姥每一句話都離不開舅舅,看着她頭上一夜變白的頭髮,我也不知道怎麼去安慰。過了一會,小姨拿來了一個乾淨的牀單換上,我才肯爬上炕去睡覺,可能是媽媽告訴小姨我不願上去睡覺的原因,她才找來的新牀單。第二天,姥爺想帶我去外面玩,讓媽媽幫姥姥打掃屋子,姥爺騎着撿破爛的腳踏車,走到半路我就不去了,忘記了什麼原因只記得當時姥爺臉上失望的表情,從那以後姥爺再也沒有叫我一起出去轉,直到我長大,直到姥爺去世,這永遠成爲我的遺憾,可是再也來不及去彌補。

在那之後,小姨工作慢慢轉正,日子比以前好了很多,以前住的房子被徵了,讓他們都搬進了新修的房子。小姨招了上門女婿並且有兩個小孩,姨夫也能盡到做女婿的義務照顧姥姥姥爺,他們盤了一塊果園,每年有可觀的收入。姥姥家院子裏也搭起了大棚,裏面種着葡萄,姥爺和姥姥在家養了好多小動物,帶小孩之餘還能喂喂小兔子和雞鴨,苦日子終於熬過去了姥爺卻走了。走的無聲無息,走的像個孩子一樣,直到最後一口氣嚥下去時還打着吊針。他的屍體被裝進水晶棺材裏面,停在客房,任憑媽媽和小姨歇斯底里的哭喊,他卻再也聽不見。即使我良心發泄想去陪陪他逛街,想用自己掙來的錢給他買愛吃的水餃,他卻再也不給我機會。兩天後的一個清早,姥爺的屍體被送走,那天早上,姥姥再也忍不住眼淚,終於哭出了聲,好多人去安慰,連小姨家一歲多的小弟弟也湊上去,看着姥姥哭他也大聲哭,許久之後,姥姥才停下來,可是誰知道她的內心一直沒有停止哭泣。姥姥告訴我,姥爺走的那天,讓她照顧好弟弟,照顧好家,讓小姨姨夫能好好掙錢,讓弟弟妹妹可以一直過着家人疼愛,不缺錢花,不愁衣食的日子。

在我的世界裏,曾經不理解舅舅走後姥爺撿破爛的艱辛日子,因爲我沒有目睹過他們怎麼一路走來的,我也沒有過過缺一少食的日子。我覺得姥爺大可不必擔心後人的衣食。相反的,作爲孩子,我們是否也爲老人想過?是否擔心他們的衣食?

爺爺是陪伴在我生活中多年的老人,他和姥爺一樣,事事都爲家人着想,很多時候卻在爲難着自己。他怕麻煩兒女,寧可一個人呆在空空的屋子裏,也不去兒女家裏受人照顧。每次給爺爺打電話都問他吃什麼,我也知道頓頓離不開面,爺爺從來不吃肉,自己一個人自然也不會做米飯吃。他怕花錢,每頓面裏面的菜只有韭菜。他喜歡吃野生的苦苦菜,小姑給他挖來一些放在冰箱,有了苦苦菜他就不去買韭菜。有時叔叔會給他買很多菜,但是習慣了吃一種菜的他就忘記了冰箱裏還有更多種類的菜,還是平常那樣吃着。早餐在外面買個饅頭能吃兩頓。上次打電話我問他吃什麼,他說自己烙的餅子,很好吃。我還信以爲真,認爲爺爺在外面天天買的饅頭吃膩了偶爾自己做點餅子吃挺好。週末回家,在廚房做飯無意間發現爺爺烙的餅子,我有種想哭的衝動。餅子是韭菜餡的,外面黑黑的,乾的和石頭一般,就這樣的餅子爺爺吃了一週,還捨不得扔,第二天繼續吃。我要扔掉他硬是不讓我扔,最後發現裏面酸的不能吃了才屈服。週末在家待了兩天,走的時候爺爺讓我交電費,和我說話無意中說漏嘴,我才知道他沒錢買饅頭吃自己才烙餅。爺爺每個月只有幾十塊錢的養老補助金,以前在老家有爸爸媽媽,他把這些錢都攢着,現在爸爸媽媽在老家,叔叔小姑偶爾給他錢,他從來不要,還說自己有的花。我知道,他的養老補助都零零散散的給了弟弟妹妹們,當然我也不例外。現在一個人在家,什麼都需要錢,他一直用自己贊下來的錢,很少問兒女要。我問他爲什麼不向爸爸叔叔他們要,他說爸爸他們辛苦掙的錢還要給弟弟上學用,自己在家有吃有穿也很少花錢。我知道很多東西不是他不喜歡吃,只是怕花錢捨不得吃。週末弟弟打來電話,問爺爺的身體,他告訴弟弟苦苦菜吃的他腿上都有肉了,我很想笑,又覺得很心酸。週末走時留給爺爺一些錢,還是好久才塞到他手中。

爺爺、姥爺、姥姥是所有父母的影子,他們寧可爲難自己也不去難爲兒女,我以前不理解大街上很多的乞討老人,就像我不理解爺爺從不開口向爸爸他們要錢一樣。長大了慢慢的知道了他們的苦衷,爲了父母,爲了我們,他們一直爲難着自己。也許多年以後,我也會變成今天的他們,也許那時,我也會和他們一樣爲難自己。但是作爲孩子,一開始,我們就忽略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