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哪月亮就跟到哪日誌

“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倘若沒有這個中秋佳節，或許我們並不在乎今天的月亮是否最圓，倘若沒有看到這象徵團圓團聚的月亮，或許我們也不會如此思念家鄉。這惱人的節日，偏偏是這惱人節日，把我們硬生生的從高樓林立的鋼鐵森林裏拽出來，從霓虹閃爍的街景中拖出來，到一處僻靜無人，夏蟲沉默的荒野，獨對這一輪孤月，徒思親人和家鄉。

一年十二輪月圓，唯獨此月月不同，也非此月月不同，只因人人向團圓。不能責怪節日讓客旅他鄉之人徒增了煩惱，而應感恩節日，讓我們謹記：無論走多遠，無論走多久，都不要忘記家鄉。因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小時候，在老家爺爺奶奶家的院子裏，每逢中秋，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叔叔嬸嬸和兩個姑姑，全家人齊聚一堂，共度中秋。到了晚上，我和爺爺就坐在石頭壘成的院牆下，一邊賞月一邊吃月餅。

經典的五仁兒月餅，幾毛錢一個，裏面滿滿的冰糖、瓜子、花生米、芝麻、葡萄乾、還有彩絲絲，月餅皮兒酥脆酥脆的，並有精美的圖案在上面，用手輕輕掰下一塊兒，嘗一口，酥脆香甜而不膩，味道極佳。透過青石院牆，山村的月亮又大又亮，爺爺說，人走到哪，月亮就跟到哪，我不信，於是就在院子裏跑來跑去，月亮果然也跟着跑來跑去……

可是，月亮怎麼會跟着人走呢？

搬家了，我和弟弟到城裏讀書。媽媽爲了供我們讀書，成爲了專職太太，主要負責給我和弟弟做飯並進行家庭教育。爸爸開解放牌大貨車跑山西。兩三天回家一次。那些年，每逢中秋，就再也沒有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姑姑們的大團圓了。奶奶去世，回家看望爺爺也總是趕在中秋之前。大團圓變成了我們一家四口的小團圓。

那時中秋節的中午，爸爸還會專門下廚做幾個菜。晚上圍在一起，我們吃的還是五仁兒月餅，只不過沒有坐在老家院牆下爺爺掰給我的好吃了。飯後，我和弟弟就會趴在露天的陽臺看月亮，月亮依舊圓圓的、大大的，但是總沒有老家石頭牆頭的'月亮純淨而漂亮。這時，弟弟就問：哥，這是老家的那個月亮嗎？她怎麼跑到這裏來了？老家還有月亮嗎？

數年以後，弟弟工作，我到外地上學。媽媽在家附近打工已有好些年，爸爸的身體也不再那麼強壯，不能熬夜，轉而開起小貨車給別人拉些雜貨。每逢中秋節前夜，我從學校坐火車回家，一路向北，月光跟着列車，透過車窗靜靜灑進來，卻有種酸酸的味道。

我知道今夜又是午夜十二點到家，爸爸媽媽弟弟忙碌了一天早已入睡，明天一大早，他們又要開始新的工作。而我也將一個人奔赴老家，趁假期去地裏殺玉米。中秋的午飯時刻，爸爸或許在某個路邊小店，媽媽或許還在忙碌，弟弟一定再給別人做飯……而我卻鑽在玉米地裏，拼命地殺玉米……

曾經，我幼稚的問：爸，中秋節，你就歇歇吧，不差這一天。他說：你們兩個能讓我省心嗎？將來要結婚買房，能歇嗎？不趁着放假運費高多跑幾趟，你們拿什麼結婚？一棵棵玉米應聲倒下，爸爸的話如若針扎……

當月亮早早從東邊山崗爬出來的時候，我剛把玉米殺完剝了一地，金燦燦、胖嘟嘟的玉米滾躺在那裏，像一個個剛出生的娃娃。我看到月亮圓圓的、亮亮的，灑在玉米地裏，彷彿爸爸、媽媽、弟弟他們滾着汗水的臉，圓圓的、亮亮的……那些年的中秋，沒有月餅，沒有團圓飯，只有了我和弟弟的擔當。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爺爺對我說的話：你到哪裏，月亮就跟到哪裏。縱使，我在地裏，爸爸在車裏，我們依然有月亮相伴、相隨。

如今，弟弟結婚，我在距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工作。中午，在自己租住的出租屋裏做了兩個菜，吃飯的時候，翻開手機撥出家裏的固定電話，無人接聽。於是我給爸爸打了一個，只聽電話那頭，傳來吵雜的汽車發動機的隆鳴聲、車喇叭聲，爸爸在電話裏聲嘶大喊：“你說什麼？我正在開車，聽不清楚，先掛了。”“嘟——嘟——”我說：“爸，中秋快樂！注意身體……眼淚瞬間忍不住奪眶而出……”

你到哪，月亮就會跟到哪。月亮跟到哪，家鄉就會跟到哪。家鄉跟到哪，思念就會跟到哪。我也明白了爺爺的話。

今晚的綿陽或有雨吧，剛看的天氣預報。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而我已明白，我們的團聚，早已無關中秋，無關圓月。只要心在，圓月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