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鄉情萬般思緒日誌

快過年了，我由“湘中煤海”之鄉的鄉村搬進了縣城的新村，這是由一憧幢富麗的六層樓房組成的小區，在國家惠民政策的安置下，我居住的山村成了煤礦沉陷區，我也分得了一套房子，確切地說，這是一憧幢溫馨的煤礦沉陷區安置房。然而對於我一個久居山鄉的山野村夫，伴隨着時令的腳步，那種淡淡的戀鄉之情，就悄悄地盪漾在眼前了。當歲月的腳步邁進了寒冬臘月，過年的氛圍就漸漸濃厚起來了，就說眼前吧，還沒到臘月，鎮上的立新街上就熱鬧起來了，不須趕集，幾乎天天都是大集，街上門庭若市、熙熙攘攘，大大小小的車輛、密集的人羣，人們半天也難漫出一步，女人們都聚集在服裝市店裏選過年的新衣服，男人跟在後面提着大包、小包，也是樂呼呼的，青年人和孩子們卻在大市場、超市裏湊熱鬧，孩子買下的一掛一掛的鞭炮回家，從立新街回村的路上，無數的鞭炮聲就炸響在半空裏，傳揚到一個個農家、村莊。

除夕之夜，我們在縣城新村過了第一個年，孩子們笑呀、鬧呀，到小區、到街上、到人密集的地方，大街上、衚衕裏、院子裏，到處都可看到晃動的孩子們興奮的腦袋，聽到孩子們追逐的笑聲。團年飯上，我和一大家人坐在新房的歺桌邊，由於歺桌小了點之故，只好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儘管年夜桌子上羊肉火鍋的香味那麼誘人，大家端起酒杯敬酒時碰杯的情景是那麼富有人情味，可總總難以滿足我久存在心間那濃濃的山鄉年夜飯的滋味。一到過年，我就特別想起八十年代的一個年夜：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年夜，當時我在一個山村供銷分社工作，我老伴讓兒女來我單位接我回家過年，供銷社的除夕之夜，分外繁忙，一天的勞累就更不用說了，爆竹聲時起時落，響過不停，一年最後一天也快結束了，我望着身邊一雙幼小的兒女，他們下午雙雙從家裏來到這裏來接我回家過年的，時針分分秒秒向前移動，我知道妻子的晚餐好久就做好了，等待着我們的歸來。當我們送走最後一位顧客，忙叮嚀着在店的夥伴，父子三人帶着手電上路了，當我們走進秦侖大山頂時，守護林場的老者給了我一個火把，小女在前，兒子在中，我打着火把，又生怕小女眼睛看不清路，叫兒子把手電給姐姐，黑濃濃的夜，我們在密集的雜林叢草的小路上行走，女兒摔倒了，我拉起了她，兒子走不動了，我背上一程，一步步，一腳腳向家裏移動，當翻過海拔三百四十六米的高峯時，女兒走不動了，我們坐了下來，他們喘着氣，額頭上冒着熱氣，我不顧這些，彷彿看見了妻子那雙期待的眼光，也彷彿聞到了大年飯菜的香味，爲了激發孩子們，我說：“你媽媽做的紅燒肉真香啊，你們用鼻子聞聞。”說得大家都笑了，鼓足了勇氣，我們繼續往家裏走，十八里路足足用了三個小時，當走到家門口，時鐘正在敲打着十二下，我們忘記了疲勞，忘記了害怕，忘記了昨天和今天，一家四口人高高興興吃着團圓飯和來年的迎新飯，紅燒肉的香，臉上的笑，碗筷的的響，構成了一幅喜悅的家庭的畫卷，這美好的時刻將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之中，這時，我才知道家的重要，過年的溫馨比什麼都珍貴。

我記得，去年的大年初一，剛剛破亮，成串的鞭炮聲在各個家庭的院子裏響起來了，這是吃飯前必須的項目。然後，我帶領着子孫們走出家門，去給村裏的長輩拜年，我們那個村子不大又不小，這個過程總是會持續兩三個小時的光景，大家可高興呀，尤其我那抱在她母親懷裏的涵旭孫女，拿着滿滿的一紅塑料袋的糖果回來，笑着用小手拿一粒送到奶奶的咀裏。村裏這些年走出去打工的後生們，過年的時候基本都會回來了，這些人自然成爲村裏的風景，到了每個家庭，給長輩拜年以後，說說自己在外地城市的趣事，談談自己的工作和事業，那種殷殷的關切，溢滿心懷。可今年，我卻獨坐在電視機旁，哪怕春節晚會的節目那麼吸引人，也不管小孫女甜甜的叫喚，可臉上的`愁容任然無法舒展開來。我幻想着，從初二開始，就是走親訪友的時間了，鄉村所有的道路上，南來北往的人絡繹不絕，這樣一直要持續到正月十五的元宵節，飄蕩在鄉村裏的濃濃的年味才漸漸飄散。我知道，鄉村過年的感覺一直藏在我腦海深處，無法磨滅。

我在新村分得的這一套房子，新村地段好、樓層好、採光好，價格也比別處便宜多了，馬路邊豎立的雙峯精神“耕讀天下，富厚日新”，分外耀眼。寬闊的馬路直通小區，“我鋪好了地磚、粉刷了牆壁、架好了熱水器。可在我搬進新居的好長一段時間裏都感覺像是在做客，不像是自己的家。應該說，房子裝修得大致還符合自己的意願，藝術化的家居的味道，佈置得也還典雅、舒適，乳白色的窗簾透着淡淡的天光，純木的電視臺櫃、軟軟的沙發，大畫師彭建盛老師送的“盛開的牡丹花”大匾牌，懸掛在大廳牆上，更顯得室內生氣勃勃，客廳裏散發着主人渴望的溫情、閒適的格調。我碎步在大廳裏走來走出，孫子的書房成了我終日立足之地了，不關的電腦在唱歌，桌上、沙發上擺着可見的稿紙和書籍，這些，可在我心裏總是找不到自己當主人的感覺。

天在將夜未夜之間，下着連綿不絕的雨。走進臥室，老伴開了壁燈，屋子裏被昏黃而朦朧的燈光籠罩着，彷彿整個世界都很柔和，而雨，只是一曲伴奏的和絃。我躺在牀上，是的，人生就像一場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風景，以及看風景的心情。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心路歷程，也各有各的價值觀念.......

我起眼環顧這一切，留給我了一個深深依戀的地方，突然覺得這屋子裏有一種與衆不同的溫暖，儘管心裏留戀着什麼，但現在生活越來越好了，兒孫滿堂，都圍繞在自已身邊，時代不同了，眼前的幸福不就這樣來了，這房子是一方可以獨立支配的聖地，一片可供自己渲泄情緒、慰籍人生溫馨的福舍。當偶然想起自己曾經長久生活過的山村時，心裏總會引起一種無奈的感覺，可再去起眼一看，嶄新的、高大的、漂亮的樓房已拔地而起，欣喜之餘，留在心中的不安，也只能成爲永久的記憶了，一下子，我眼睛一亮，鄭重其事地祝願自己：我終於又換來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