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情日誌

今年，老家的冬天沒怎麼下雪。本以爲，一個暖冬就這樣即將過去。天氣，終於變得終日晴朗，陽光普照，卻突然襲來一股強冷空氣，籠罩每一寸大地角落。在這陣寒流充斥的日子裏，才切實地感受了久違的“寒冷”兩個字。

冷，在兒時的印象裏，是模糊的，雖然那時幾乎每年冬天都會手腳長凍瘡，卻沒有在感官觸覺上有着痛苦不堪的記憶。能夠想到的，多是皚皚白雪、瓊枝玉樹、冰天雪地。儘管那時候生活並不富足，很多人還穿不上羽絨服、雪地靴，小孩子多是棉花做的棉衣棉褲棉鞋，頑皮的時候衣袖鞋子被雪水打溼，不及時烘乾，便結了冰，卻爲了不被大人發現捱罵，而在外面瘋跑瘋玩，即使手臉涼成了木頭，卻不喊一聲冷，不願意回去圍火爐。許是童心的單純、玩耍、無憂，輕易抵抗一切外在的寒冷。即使手套溼透，鞋子凍硬，卻依然樂在其中。那時的冷，只是呼嘯而過的北風，老房子檐下的串串冰條，小池塘上不會融化的誘惑孩子的厚厚冰層，以及柴垛竹林上的晶瑩雕塑；是兒時的滿足和歡樂；是父母親人的關切斥責；是臨近過年的忙忙碌碌；是孩童的翹首以盼和大人的嘆息。

如果說幼時的寒冷，是雪花、冰凌、泥濘、手套，那麼隨着漸漸長大，冬天似乎是乾枯蕭條的，是深入骨髓的寒冷。也許是氣候逐漸變暖，老人們說，生活慢慢變好了，冬天也沒那麼受罪了，想想以前冬天的大雪，能深及膝蓋。現在能下一兩場小雪，就算給灰濛濛的天空增添了一道亮色。

深秋幾場淅淅瀝瀝的雨過後，稍感不適的冷，從一開始的攝人心魄到全副武裝漸漸適應，便步入了真正的冬季。葉子漸黃漸落，滿目蕭瑟，天氣陰鬱的心裏壓抑。最難熬的冷，滴水成冰的日子，也就那麼一小段時間。沒有了對冰雪的留戀和瘋狂，冷字掛在了嘴邊，多數時間窩在屋裏不再願意出門，夜裏睡覺腿腳總是半夜暖不熱。貪戀太陽，貪戀被窩，急盼春來。雖然很少再長凍瘡，總是怕這冬天的到來，怕寒冷讓生活變得諸多不便，嚴重影響着心情，使人懶惰。

後來南下打工，便熱愛上了南方的天氣。即將過年回家，也是過完年又匆匆地離開，似乎多停留一日，便是多一日對於冷無所適從的痛苦。想着，如果我自幼生活在南方，多好。沒有愛上一個人，卻愛上了一座城，不僅是對寒冷的恐懼。年歲漸長，看過世事滄桑，經歷人情冷暖，明白世態炎涼，我沒有學習多少處事之道，沒有改掉自身的軟肋，只是心，一點一點地變涼了。

困惑時，南方的豔陽高照，也溫暖不了我心裏的悲涼。生活在四季如春氣候明媚裏，我有時也找不到自己前方的航向。眺望南方都市的`熙熙攘攘燈紅酒綠，我殘敗的人生卻折射出心裏無盡的絕望。南方的燈光很亮，卻照耀不到我心裏的黑暗，南方的陽光很熱，卻驅趕不了我心裏的涼。

當我終於長大成人，學會獨自抵禦寒冷的時候，我仍是在老家北方。明白了，冷，不只是外界的氣候、溫度，還有自己心裏的光明度。若心裏住着陽光，再大的寒冷也終會消散，逃之夭夭。 寒冷是心魔，你越怕它躲着它，它越直入你身鑽入你心，若你起身動動跳跳，跟它鬥爭，它便無處藏身，四散而逃。

聽說南方下了雪，我從吃驚到一笑。吃驚是從沒認爲南方會有真正的寒冷，如果能夠達到下雪的溫度，豈不成了世界末日了？當得知它確實下雪了，我在心裏暗自笑：溫暖的南方，原來你也有今天啊！

與此同時，家裏家外的水管連續幾天都是打不開的狀態，廚房的碗、盆、筷，轉眼結成冰，不用熱水便拿不起來；切菜時，一個停頓，手便粘在了刀上（結冰）。正午豔陽高照，卻溫度低得仍是出不了門，寒氣撲面，呼氣成霧，一絲風吹過，不禁滿身寒顫。在室內，也是走心地干擾着坐立不安。坐在電腦前，手伸出一會兒，便又縮回胳肢窩兒裏，雙腳站起來走走跳跳。於是，被窩，成了最多的陪伴，能夠賴牀到中午，成了最幸福的事。

多少年沒有過的這種冷，慶幸我也體驗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