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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發條木偶和拓荒的路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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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有很多條過道,不過因爲涉足的人越來越少,漸漸地都開始長滿了草。

冬發條木偶和拓荒的路日誌

這裏的人都在努力地往外搬遷,不管是否泥土的氣味好過柏油路的味道,他們整天庸庸碌碌,看似很了不起,其實也就爲了這一個目的,僅此而已。

隔壁的那家,每天都早早起了牀。在冬天裏,還沒有陽光的時候,能夠逃離舒適窩,已經是一種莫大的勇氣。他們摸着黑,僅靠冬夜裏幾顆閃亮的星辰折射的星光,便可以在路間,田間肆意地摸索。如果碰上月光和星光都很亮的話,他們走路可以快了,但也會因爲比以往更冷,而不自覺地退縮。

這於我來說,是值得佩服的,但別人的感覺我不敢妄斷。

阿公總是很晚回來。日暮時刻,當寨裏的煙囪都已經不斷騰出裊裊炊煙時,鳥兒在樹間,低吟淺唱,似乎在呼喚同類?循着黯淡的月光,灰幕下,那些人正在逐步逼近。

他們走的路從未長草,因爲田間人每日必須經過這裏。在春天裏,偶爾有小草冒出,也總會被無情摧殘。

忙忙碌碌至傍晚,我看到幾個老人

在湖邊那裏,洗滌着農具上沾滿的泥土,月光灑在湖面上,我能感受到湖水是多麼平靜與純淨,似一面鏡子。

農具拍打着水,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略微檢查完畢後,他們說說笑笑,一路上隨便侃點什麼,踏上了這條未長草的路。

阿公回到家時,已是日暮多時。我看他很輕鬆卸下擔子,隨後去洗了把臉,便大聲嚷道:“可以吃飯啦。”

他有點耳背,但幾乎每次我們叫他,他那已經鬆弛的嘴角總會提起。

這天氣實在冷,有時霜降,那冷意似乎會擊潰任何無需按時起牀的人。不說生命中有些人就像發條木偶一樣,在年少時還可以胡作非爲,但隨着年齡增長,身上便開始出現或多或少的提拉線。

木偶可以按人們所能想象的方式活動,着實有趣,但當木偶可以自由活動時,誰又能懷疑他不是一個更像人的生命呢。

少年說:“可像《木偶奇遇記》裏描述的一樣?”

“嗯,可悲的是,後來又被上了線,不管是黑的,白的,紅的……看似自由,只不過換了總形式去“動”而已。”

“可別開玩笑吶,那這齣劇可還有意義?”

“嗯……還是有的。比如誠實,勇氣,親情。”我假裝點了點頭。

“那也不是一無是處嗎?我第一次看覺得挺有趣,鯨魚啦,蟋蟀啦,等等等很多的,雖然不知道是在表達什麼。”他旋即點了點頭,再道:“嗯,有趣。”

“這些東西可能小孩會比很多大人懂,不過事實是不懂的人教懂的人,你說好不好笑?”

少年沉默了一陣後,發出呵呵的聲音,“我以前也不懂。”

夜裏,飄灑着慘淡的銀輝,我似乎分辨不了,那一幕一幕下來的,究竟是月光還是冬霜。它們靜靜地擴張,蔓延,直到覆蓋住那條沒長草的路。

黑夜,淡月,靜穆肅殺。這種一直以來的厚重的儀式感,誰也無法輕易打破。

和身邊的人聊着童年的“木偶劇”,直到他先困了,先呼呼睡起覺。

我看着這不太現實的木偶劇,希望他能在此刻有個完全不被束縛的睡眠。

天亮的時候,如往常一樣,不止阿公,以務農爲業的老人,年輕人,都得趕去田裏。

天剛矇矇亮,這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他出門的時候,儘量小心,拿物放物都輕輕的,生怕驚醒別人。

“阿公?”我睜開惺忪的眼睛。

“你繼續睡。”說完,他又輕輕拉上門。

他又走上那條路了吧?我想。

對於一條未拓荒的路,探險人會臆想雜草下有何種危險,路的'盡頭又是通向何方?不用多說,這是與生俱來的好奇感,不過奇特的是,很少有人敢做第一個踏進雜草的人。

“天那麼暗,阿公一路上注意安全。”我想着,再次入了夢。夢中,我看到他從不會在這條路上發生危險。

冬天的睡眠是很長的,因爲過於舒適,甚至於給人感覺如同短暫性死亡一般。

這次我早早起牀,雖有這習慣,但自己仍感覺很驚訝。阿婆讓我帶簡單的早飯給阿公,我悉聽尊命。

洗漱之後,隨便找了件外套,套上就往田間走去。

這次,我沒走那條務農家經常走過的大路,我選了一條僻路,一條曾經踏過,但已經荒廢了許多年的羊腸小道。

很久沒人走的路長滿草,草很高,即使在冬天也迸發着不亞於在春天的活力。仔細瞧看,葉子上面打滿露水,露水順着葉脈爬落。

尋着路。矮小的草可以一踏而過,這並無大礙,頂多溼了鞋和褲腳。有些草及過褲頭,這隻能用手撥開,露水在外衣上打了星星點點的痕跡,葉子發出的咻咻的聲音。我想趕快走過這裏,甚至於,我後悔走這條路了。

終於走上了一條高高的田坎。我隨便拍了拍沾溼的衣服,從上到下,慶幸的是,衣服也沒溼掉多少。而這時天已經亮了,雖然有霧氣,田間一朦朧,不過我想阿公肯定可以看到我。

我向他大聲叫喊,不斷擺手,我感覺起初他沒發現什麼,埋頭苦幹了好一會兒,他最後才肯定遠處那個不高的人影是他孫子。

來到他身邊時,任務完成。他大口大口吃飯的樣子,讓我可以想象他經常跟我講的五六十年代那個人們連樹根草皮都能啃的飢不擇食的日子。

我仔細打量着他,暗棕的臉上細紋,是歲月無情的告白,歲月給了人時光,卻奪走人的青春輝煌;在臉上錯落相間,臃腫並爬滿厚繭子的手,我似乎看見他握緊鋤頭的樣子——平淡地,沒發出年輕人那般痛苦的呻吟。我之所以這麼說,是我肯定這不是年輕人幹得了的活,也不會有年輕人願意幹。

他擡起頭來,看我一直盯着他,他便笑笑。

“飽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我應道。

隨後,他又開始忙碌起來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涌起莫名的心酸,就像親眼看着亞特蘭蒂斯沉入海底那般無奈。

此刻,我只能上路。是的,回去的路我還是沒有走他來時的路,那路,對於他來說的熟悉的,於我而言,即使走上無數遍,我也無法獲得他那種閉着眼睛也能邁完全程的安全感。

我旋即給自己上完發條,按原路返回。

此刻,我又想起來昨天夜裏的木偶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