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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思想的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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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是盛唐時期的大詩人,後世稱其爲“詩佛”,然而他的思想並不是一開始就是佛學思想,而是在他經歷了很多事情之後,才轉變爲佛學思想的,下面是小編分享的王維思想的演變,一起來看一下吧。

王維思想的演變

王維剛開始的思想是和我國古代的知識分子一樣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學思想是他的主導思想,他也是想着建功立業,成就一番偉業,但是在經歷了種種事件之後,他的思想發生了改變。

一、初出茅廬,遭受打擊;

王維十五歲時,他的《過秦皇墓》“星晨七曜隔,河漢九泉開。”兩句話將秦始皇的窮奢極欲表現地淋漓盡致。這就可以看出王維是一個很具有才情的人。在古代,這麼有才氣的人必然會選擇仕途之路。他在二十一歲的時候,就考中了進士被封爲太樂丞,此時,他覺得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可以爲人臣,爲國家爲百姓做事了。他此時所作的詩歌都是很昂揚向上的,慷慨積極的,就像《燕之行》“麒麟錦帶佩吳鉤。颯沓青驪躍紫騮。拔劍已斷天驕臂。歸鞍共飲月支頭。”《少年行》“一身能擘兩雕弧,虜騎千重只似無。偏坐金鞍調白羽,紛紛射殺五單于。”這兩首詩歌無一不表現出王維雖是文官,但是他有着雄壯威武之氣,有着想要建功立業的政治抱負。

然而,就因爲伶人舞黃獅子事,他就被連累貶謫爲濟州倉參軍。這次的貶謫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是難於接受的,因爲畢竟纔剛剛開始了自己的夢想,剛剛進入了他所期待的生活。王維的《被出濟州》“縱有歸來日,多愁年鬢侵。”看這句話,就能看出王維當時是有多絕望,他覺得自己回來時,頭髮都會變白了。他在路上是那樣的淒涼與難受:《登河北城樓作》“寥寂天地暮,心與廣川閒。”《宿鄭州》“他鄉絕儔侶,孤客親僮僕。”我們從他的詩歌中足以可以想象當時王維的心裏是有多麼的絕望,對前途、對官場。二十六歲時,王維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安頓好了生活,又讓他前往淇上。經過了兩次疲憊的奔波之後,他開始質疑儒家的思想了,他說“孔丘與之言,仁義莫能獎。”

當第一次懷揣着一顆炙熱的心去實現自己的畢生夢想時,他的激情、他的潛力都包含其中,這時卻將他貶謫,這是致命的。故而對他之後的思想有着很深的影響,爲他最後致力於學佛埋下了伏筆。

二、迴歸長安,再次受挫;

王維在經歷了貶謫和兩次搬遷之後,於二十九歲時,回到了長安。然而,他這時沒有直接做官,而是去蔫福寺追隨道光禪師學佛,從此,他的思想中就有了佛學的根基。之後他又遊歷了蜀,此時作有詩歌《清溪》“言入黃花川,每逐青溪水。隨山將萬轉,趣途無百里。聲喧亂石中,色靜深鬆裏。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葦。我心素已閒,清川澹如此。請留盤石上,垂釣將已矣。”《納涼》“喬木萬餘株,清流貫其中。前臨大川口,豁達來長風。漣漪涵白沙,素鮪如遊空。偃臥盤石上,翻濤沃微躬。漱流復濯足,前對釣魚翁。貪餌凡幾許,徒思蓮葉東。”《曉行巴峽》“際曉投巴峽,餘春憶帝京。晴江一女浣,朝日衆雞鳴。水國舟中市,山橋樹杪行。登高萬井出,眺迥二流明。人作殊方語,鶯爲故國聲。賴多山水趣,稍解別離情。”這些詩歌都是很美的很空的自然的詩歌,可見王維現在已然開始從自然中來尋求精神慰藉了。

或許因爲王維還是個知識分子,或許是迫於生計問題,他依然放不下自己心中的夢想,於三十三歲時,又一次走上了仕途之路。此時張九齡任同書門下平章事,是他幫助了王維,推動了王維。這時期,王維的入世之情再度積極起來。想有所作爲,在《與魏居士書》中所寫,“布人施義,活國濟人。”然而,好景不長,開元二十四年,即王維三十六歲時,李林甫就執政了,他獨斷專行,排斥異己,堵塞言路,不僅如此,他還打擊排擠張九齡,而王維就是張九齡所提拔上臺的,因此王維不會再得到重用,他的政治道路不像從前那樣平坦了。此時,王維的心裏再一次對黑暗的政治進行了牴觸,他爲張九齡做了詩《寄荊州張丞相》“舉世無相識,終身思舊恩。方將與農圃,藝植老丘園。”這時的他有了一些想要歸隱的思想,因爲李林甫的原因,他再次對政治的黑暗產生了迴避之情。

李林甫當權對王維不僅僅是政治前途上的影響,最重要的是,這個事件對王維的精神和思想形成了巨大的影響。從此,王維在仕途上就不是那麼積極了,他不會去巴結、諂媚於李林甫一派的相關官員,繼續他的仕途之路,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鬥志昂揚,他只是平凡地完成自己應該做的事情而已。王維於四十一歲時,再次迴歸到了終南山,他此時是在讓自己的心靈放鬆,讓自己來休憩一下,來決定是否在官場繼續拼搏。而此時,王維的思想已然開始矛盾了,對他自己的仕途道路也開始懷疑了。

三、亦官亦隱,閒適平淡;

天寶元年,王維又出山了,很難想象他這次出山時的感覺,亦不知他此刻出山會怎麼做。這次王維的出山有了自己的心靈棲息之所,他有了屬於自己的輞川別院,找到了一個心靈的莊園,過起了“亦官亦隱”的生活。“亦官亦隱”的真正含義是身在朝廷心在山野田園,“官”則爲有俸祿,可保證物質生活和一定的社會地位,“隱”則可保證主體人格的清白和精神生活的相對獨立。

這個時期他與裴迪所作的《輞川集》就表現了這時王維的思想,已經接近空虛無的那種禪境。《輞川集?華子岡》“飛鳥去不窮,連山復秋色。上下華子岡,惆悵情何極。”《輞川集?竹裏館》“獨坐幽篁裏,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輞川閒居》“一從歸白社,不復到青門。時倚檐前樹,遠看原上村。青菰臨水拔,白鳥向山翻。寂寞於陵子,桔槔方灌園。”《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山居即事》“寂莫掩柴扉,蒼茫對落暉。鶴巢松樹遍,人訪蓽門稀。綠竹含新粉,紅蓮落故衣。渡頭煙火起,處處採菱歸。”這些作品無一不是王維優秀的詩作,然而它們並不是單純的懲惡揚善、說理說教、具有功利性質的作品,這些作品都是一些有着閒淨空逸意境的作品,讓他得到心靈的憩息,達到心靈的瞬間寧靜,讓自我的靈魂得以休整的。這是在他的官場生活中永遠體會不到的。

王維此時的思想就是可以在官場上保證自己的衣食,也要讓自己在官場生活之餘,得到一個心的憩息。這樣他在官場中才能繼續擁有一顆平和的心,因爲有一個美好的地方可以讓他完全的放鬆自我,這裏就是他心靈的寺院,他佛家思想的一個醞釀之地。此時他的詩作《薦福寺光師房花葯詩序》寫道“心舍於有無,眼界於色空,皆幻也,離亦幻也。至人者不捨幻,而過於色空、有無之際。故目可塵也,而心未始同。心不世也,而身未嘗物。”此時他就認識到這個世界是空是幻,但有時也不空不幻,不執一邊,這纔是佛法的真諦,這也正是他可以做到“亦官亦隱”的思想的一個原因吧!

在王維經歷了兩次的事件之後,他覺得現在這個“亦官亦隱”的生活很符合他的心理,這時的王維不僅僅得到了物質上的富足,同時在精神上進入到“一心禪寂”的禪悅境界,從世俗中超脫出來,精神上獲得充分的自由,他進入到了山水而盡情享受到藝術人生的意義,生成禪其表而莊其實的高士瀟灑。他現在很滿足,他以爲他可以這樣平淡地生活下去。

四、“安史之亂”,徹底放空;

王維本來可以在這種半隱居的狀態中度過自己的餘生的,可是事不如人意,“安史之亂”爆發了,這次政治事件對整個唐朝是一次巨大的變革,它使得唐朝由盛轉衰,使得整個唐朝的經濟社會文化的發展受到了巨大的損失,更加使得文人墨客們和官員的狀態整個發生改變,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遭受了嚴重的創傷和刺激。王維在此次事件中就是受影響很大的一位,徹底打垮了他的政治之路,導致了他整個晚年生活思想的頹廢與重整。

由於755年的“安史之亂”爆發的突然,朝內的'各個大臣都沒有來得及逃跑,少數人選擇了投降,而大多數卻成了叛軍的俘虜,王維很不幸地成爲了被俘的一員,他其實試圖反抗“服藥取痢,僞稱喑病。”但“祿山素憐之,遣人迎至洛陽,拘於普救寺,迫以僞蜀。”此時的王維寫了“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葉落空宮裏,凝碧池頭奏管絃。”這表達了他當時有多麼懷念唐王朝而對叛賊拘禁的痛恨。後來他又寫了《口號又示裴迪》,“安得舍羅網,拂衣辭世喧。悠然策藜杖,歸向桃花源。”來表達自己渴望脫離羅網、嚮往自由的心情。至德二載,即757年,唐軍收復了長安,雖然他沒被處死,僅僅被降了一級,但他的心已不再從前了,此時的王維已經五十七歲了。

在古代,氣節是一個官場中人和知識分子最看重的一種精神,甚至它的作用都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然而,王維卻任了僞職,即使不是心甘情願,即使是被逼無奈,但是這一筆卻是不可磨滅的一個污點。王維覺得羞恥與慚愧,他在《謝除太子中雲表》中提到“況臣夙有誠願,伏願陛下中興,逆賊殄滅,臣即出家修道,極其精勤,庶裨萬一。頃者身方待罪,國未書刑,若慕龍象之儔,是魑魅之地,所以鉗口,不敢萌心。今聖澤含宏,天波昭洗,朝容罪人食祿,必招屈法之嫌。臣得奉佛報恩,自寬不死之痛,謹詣銀臺門冒死陳請以聞。無任惶恐戰越之至。”王維此時的心就是放空一切,想要出家,此時他的思想是已經定了的真正的佛家思想。然而,他的請求沒有得到准許,他將自己的輞川別業獻出來,作爲清源寺。表面上看,他或許是爲了贖罪,但是這纔是他真正到達佛界的一種舉動。佛曰,一切皆空,他現在依然將自己最愛的東西都獻出去了,可見他此時情感的真實的徹底的頓悟。他對人生了無牽掛,別無他求,一心向佛。

縱觀王維的一生,他是由一個儒家思想占主導地位的知識分子變爲了一個佛學佔其主導思想的隱士。因爲他的社會抱負和社會理想得不到實現,尤其是最後還沾了羞辱和自卑,他只能求援於自己的內心,超越功利,專注自然,人爲地構造一個美好的心理防禦,這樣才能讓自己在如此的人生中得以超脫。這是他的生活經歷使然,是他的個性使然,是當時唐王朝所經歷的政治事件“張九齡罷相”“安史之亂”使然,我們不能光看到他的佛學,更要看到他的發展歷程,如何有的這種思想,這樣才能更好地理解王維的詩歌,理解王維這個人。

“叔本華認爲痛苦是一個淨化爐,人只有在痛苦的爐火中經過不斷的煎熬,終於感到絕望,從而轉向內心世界,才能達到超脫一切痛苦的神聖境界。”王維就是在經歷了一番痛苦之後,終於超脫了生活給予他的一切痛苦,最後找到了心的方向,他歸到了佛學的思想上去,將一切都看穿,一切都看透,讓他的生活無論多艱難,也依然具有空空的美好,心靈有着得以休憩的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