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征人生吳瑞山：弟弟倒在茫茫草地

長征中他三過草地，途中暴食流着血水的生牛肉，重傷腸胃。自此，他不食牛肉，甚至聞到牛肉腥味腹內便翻江倒海。

記者走進原武漢軍區副司令員吳瑞山的家中，年逾九旬的將軍坐在一把木椅上，面前那張油漆斑駁的書桌，一條腿已顯裂痕，用細細的麻繩捆綁着。

房間內唯一能顯示將軍身份的，是牆壁上懸掛的那張碩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吳瑞山與金日成並肩走在佈滿戰爭瘡痍的山路上。

將軍一生嗜酒。戰爭年代水壺中裝滿烈酒，行軍途中以酒代水。古稀之年，每日仍必飲6杯白酒。

1931年的初秋，18歲的吳瑞山拉着弟弟吳紹榮的手，一起報名參加紅軍。“那次，我從地裏撿來一粒花生米，我和弟弟掰成兩半分着吃。”將軍談及手足眼角溼潤，“參加紅軍時，我對弟弟說，哥哥不能讓你餓死，你就跟着我走吧。”

1932年7月，吳瑞山隨28團圍攻湖北麻城。戰鬥中，他左腿中彈，被戰友強行擡下陣地，送到後方醫院治療。清點隊伍時，弟弟哭喊着到處找他。戰事急促，弟弟無法繼續尋找，只好隨大部隊繼續前進。吳瑞山出院歸隊，被分配到少共國際團一連當戰士。

從那時起，兄弟倆開始分頭作戰。

3個月後，紅10師和少共國際團在棗陽與敵展開激戰。吳瑞山和他的連長秦基偉都負傷了，一顆子彈穿透他的左上臂，另一顆子彈打在了秦基偉的右臂，他們被同時送進了隨軍醫院。

“那場戰鬥太激烈了，紅軍傷亡慘重。”將軍說，“那時，我和弟弟已經失去了聯繫，但我最牽掛的還是他。”

而事實是，弟弟吳紹榮和他在同一戰場作戰，卻安然無恙。等他見到弟弟時，已是1935年的初冬了。

那時部隊已經踏入了茫茫草地。他們在傾盆大雨中行軍，3天3夜沒有進食，許多人邊走邊哭，走在前頭的連指導員一下子倒在積水裏。

“他是怎麼死的，我們都不知道。”將軍下意識地拭去眼角的淚水，“人餓得雙腿發軟、兩眼發花，在草地上行走，輕飄飄地像是喝醉了酒。”

那天，他們躺臥在藏民家的一堆牛羊糞上小憩。忽然有人跑來找吳瑞山，問他是否認識一個叫吳紹榮的人。他驚喜地站起來，疾步跟隨來人而去。

見到弟弟，吳瑞山的淚水奪眶而出。弟弟躺在草地上，瘦骨嶙峋，奄奄一息。他撲過去抱起弟弟的頭，哭喊弟弟的名字。弟弟無力地看了他一眼，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吳瑞山沒有來得及掩埋弟弟的屍骨，只把他抱到一棵楊樹下，就匆匆隨部隊出發了。“弟弟沒能活到今天，沒能看到他和戰友打下的江山。”將軍兩行熱淚滑下臉頰。

1992年，頭髮花白的吳瑞山執意要回四川。進川后，他帶着老伴驅車直奔弟弟犧牲的地方。茫茫草地，那棵標記弟弟長眠地點的楊樹已不存在。於是，他便把一套珍藏多年的軍裝，深深地埋在了草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