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浮萍沉下去

“你就是太飄了，是不是以前考的好就覺得自己特別厲害，特別驕傲。你就跟那浮萍一樣沒有根基，還特膨脹……"老師的幾句話，把我數落得一無是處。

不是，不是的。我在心底拼命搖頭，我很努力了，可是各科都彷彿約定好了一樣，同時施加難度。我沒有驕傲自滿，真的沒有。我嘴脣翕動了幾下，話還沒說出來，眼圈兒先紅了，淚光在眼中閃爍。

"算了，你回去吧。"老師將卷子推回來。我沉默地拿起卷子走出辦公室。關上門的時候聽見她說："現在的孩子就是太脆弱，太矯情了，經不起學習的壓力和老師的批評，就跟那浮萍一樣，經不起踩啊。"

那一瞬間，再也控制不住，眼淚順着臉頰流下，我蹲在地上，抱着可憐的卷子，無聲哭泣。

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下的風把孤獨扯成獵獵的旗，飄在荒城上空。身旁的行人或高興，或悲慟，或悠然自得，或行色匆匆，無人會注意到我。人類的悲歡總是無法互通。腦海中突然想到魯迅先生的'名言，內心悲愴。

父親看出了我的不對勁，但他什麼也沒說，約我第二天去池塘釣魚。天氣明朗的週六總是令人心情愉快的，我也努力讓自己忘掉悲傷的事情，世界如此美好，我今天一定要釣一條超大的魚。

也許文人總是多愁善感，悲花傷秋的。看到了滿池塘的浮萍，瞬間想起老師的話，心情再度灰暗，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

"姑娘啊。"父親慌了神，"你這是怎麼啦？"

"爸，你知道嗎？"我回頭哽咽道，"你一個人走在荒漠中，沒有方向，沒有力量，你渴的要死，痛得要命。這時候來了一個人，你向她尋求幫助，她卻說‘你怎麼如此脆弱，不就是不喝水嘛，忍忍就過了。’沒有一個人會理解你，原來兜兜轉轉，最終還是一個人。"我一邊哭一邊把昨天的事情告訴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手背上全是淚水，袖口也溼了大半。

父親沉默地抱了我一下，放下魚竿，牽着我小心地來到池塘邊。水面上，碧綠的浮萍一片連一片，在葉與葉的間隙中，偶爾能看見幾尾青灰色的小魚，吐着泡泡，悠然遊過。

"姑娘，你看。"父親用力將一片浮萍往下按，小魚被驚得四處逃散，碧色的浮萍打着轉往下沉，像是被池水吞噬了，漣漪散後，一切都消失殆盡。

我心中不解，剛要問，眼角卻瞥到了那抹熟悉的碧綠。原來它又自己浮起來了，甚至因爲葉面上帶着晶瑩的水珠，顯得比周邊的浮萍更加美麗。

"浮萍可以沉下去，但它不能永久沉沒，它也要陽光來生存啊。"父親眯着眼感嘆道。

我想，我明白了。

浮萍很脆弱，稍用力便沉入水塘，但之後卻依舊會尋找陽光；人也很脆弱，會被苦難和現實逼進角落，嚎啕大哭，但在哭過後會擦乾眼淚繼續前行。

萍入水則益美，人遇艱則彌堅。在這個世界裏，誰還不是一邊哭一邊奔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