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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一隻羊叫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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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一隻羊叫狼


在這座繁華的A城,川流不息的大馬路隨意卻有條不紊的交叉着,一棟棟現代化的高樓大廈像是一夜間突然冒出來的竹筍,在這春風還未吹來的土地上顯得十分突兀。
若是細心的你,在川流不息的大馬路和高樓大廈旁,再轉過幾個彎,請仔細看看,你沒有看錯,你是看到了一條與這現代化大城市顯得格格不入的看起來醜陋而喧鬧的小街了吧?這到處是粗俗的叫賣聲,吵罵聲的地兒。與這類似的小街也不止這一處呢,只要你夠仔細,就能發現。這醜陋粗俗小街,躲在了文明的現代化大城市下,就像是一張精緻的女人的臉,掩蓋在厚粉下的長滿麻子的臉。
每次我路過這條小街我總能看到一個坐在一棵怪樹下的女人,嘴裏嘀嘀咕咕的說着些話。
小街的人都說,那女人是個瘋子。她總是在那棵怪樹下對着來來往往的行人說些瘋話。
女人看起來像是有二三十來歲的樣子,穿着一條紅的泛黑的長裙,頭髮也是亂糟糟的垂在了前額,雖然看不大清她的臉,但直覺卻告訴我她是個好看的女人。那充滿了神祕感而靈動的雙眼,彷彿深藏了一個最驚奇的故事。
路過小街的我被她的言語和舉動給深深的吸引了,我癡癡的望着她。在那棵被街道擁擠的沒了地兒長得十分怪異的樹下,她也像是發現了我,她同樣回我溫柔的眼神,一會兒她又像孩童般手舞足蹈。突然她跑過來把我拉去了她的身邊,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可她卻很高興的樣子,她說從來沒有人像我這樣認真聽她講話。
女人用那雙深邃的眼睛看着我。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對我說,孩子,別人都說我是瘋子,其實他們纔是瘋子呢!你是願意聽我說話的人,有些話,我怎麼能忘了呢。她緊緊的拽着我的手,生怕只要她鬆懈一點,我就會跑了似的,可是我是不會跑的。她見我很安靜,就開始回憶起了什麼事兒,很平靜的回憶着。
那天下午的陽光很足很足,像是永遠也用不完的泛濫的光,她說她要訴說一個故事,她說那個故事她永遠也忘不了。
女人在故事還沒有講述之前,她先對着我指了指街對面的那家香料店。女人說,孩子,我是從小到大就在這條醜陋的小街上長大的,我從未離開過這兒,不信啊?不信你仔細看看那家香料店,那裏的味兒真叫人難受。女人在說這話的時候也不忘用手掩着鼻子,她還對這味道作了句很貼切的比喻句。她說,那味兒真像是惡人墳墓裏摘來的一種死了的花搗爛後散發出的味道,簡直無法忍受。女人看起來很痛苦,那味道像是刺到了她內心深處的最隱祕的痛。
她繼續說着,我還知道這家店以前不是賣香料的,那裏以前開的是這條小街上唯一一家診所。我順着女人所指的方向望去,的確,在那香料店旁有一個像是呆了幾世紀的破舊的牌子,上面寫着神醫診所四個大字,掛在香料店旁的這個牌子很完美的融入了這條小街,成了一道不可或缺的一景。然而小店的後面卻是一片空地,裏面的花花草草無拘無束的瘋長着,那裏時不時還有幾隻小狗在裏蹦跳着,有時也有幾個婦女把家裏的衣服被子拿來曬。誰也不知道這片長滿雜草的空地上之前發生過什麼,或許大家知道也都早忘了吧!
那家診所哪裏去了呢?我很好奇的問女人,我想女人一定是知道發生在診所旁所有故事的。果然,女人又繼續說道,在那家香料店未搬來之前,在那場大火未燒着之前,那家診所一直是這被條小街上的人們奉爲最神聖地的地方。
她還記得,在診所開張的時候,她是第一個去捧場的。真的,這事兒她一點兒也沒忘,那天真是熱鬧極了,小街上的所有人都跑來瞧熱鬧。診所裏只有一個大夫,被大家尊稱爲神醫,是不是神醫誰又知道呢,只知道他收費從來不手軟,她呵笑一聲。
她說,那時候她真是太小了,那個被稱爲神醫的人,她是要擡着頭才能望見。當她仔細望着他的時候卻發現他也一眼就從人羣中看到了她。她說他盯着她的眼神她至今都不敢回憶,那真是可怕了。那可怕的眼神就像是飢腸轆轆的野獸發現了死期將至的獵物;像是深井裏的一譚讓人窒息的死水……女人在回憶這些時像是承受了很深的痛苦。
爲了能夠讓她暫時忘卻這些,我立刻轉移了話題。出於好奇心,我又問了她關於這棵樹的故事。
當我問到這棵樹時,女人難得露出了一絲好看的微笑。這笑臉與剛剛那張恐懼的臉分明是兩個人的。
她開始回憶起一個和樹有關的人。
她說和樹有關的這個人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在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她就這麼覺得。她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見面的那天。俊俏的他卻穿一身怪異的衣服,一本正經的坐在那棵樹下,可是當他看見她走來時,他立馬整頓整頓好破舊而怪異的衣物,眼神羞怯的不敢擡頭看她。女人還是女孩的時候是15歲,男孩卻有20歲的樣子。她走過去好奇的問他,問他爲什麼要這樣的穿着?問他也是住在這條小街的人麼?男孩卻還是不敢擡頭,只在女孩面前羞怯怯的回答說:我是住在這棵樹下的一隻老狼,你是什麼?她又仔細的打量了男孩身上怪異的服裝,原來真是一件類似狼皮的外套。這可真把她逗樂了,她說他哪裏像只老狼,分明就是隻羞怯的小羊。女孩又說,你說你是老狼,那我願意做你的小紅帽,你可願做我的小羊?
當我聽她回憶這些對話時,既讓我覺得好笑又叫我感動。
我沒有打斷她的回憶,只一個勁兒的點頭,迴應她。她似乎沉浸在了那初次相見的甜蜜中。他們就是這樣,在那次相見後,就成了別人眼中無法理解的好朋友。人們都說他們是瘋子,可我不覺得。
女人甜蜜的回憶着,突然她的臉色變得十分的難看了,我無法想像她經歷了什麼,那越來越可怕的神色讓我覺得我彷彿也經歷了一些痛苦的事情,她的神情讓我恐懼。
我不會想到讓她痛苦的是這樣一個故事。
她說,那天的陽光也如今天這樣氾濫的充足。她像往常一樣穿的像小紅帽一樣的一身紅色長裙來到這棵樹下來找男孩,那個被她叫做老狼是小羊的男孩。可是這次老狼卻奇怪的不見了,這是很少見的,女孩每次準時來找他之前他就已經早早的乖乖呆在樹下了,如一隻溫順的小羊。他會去了哪?女孩慌亂的到處找,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
她不知怎麼的,竟然莫名地闖進了那個"神醫"家。她想到那天"神醫"盯着她的眼神,她就害怕極了,她要立刻逃離這個鬼地方。越是害怕什麼就往往撞見什麼。女孩不會想到,在她一轉身時就偏偏撞見了他。那一刻,迎接的依舊是那可怕貪婪的笑臉,黑暗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到完全地吞噬了她……
女人無法再訴說下去,漸漸的失去了理智。到後來竟開始變得狂躁起來,她開始忘記我是誰,只要我一靠近她,連我也攻擊起來。直到冷靜下來後,就一個人雙手緊緊抱着雙腿靠在樹下自言自語的說着些胡話:
老狼是小羊,
老狼哭鼻子,
小羊發呆了
……
住在小街旁的一個老人把我從女人身邊脫離開了。老人像是看透了小街上的所有的人和事,她慢慢對我說道,孩子,和你聊天的那個瘋女人在十多年前,在那場大火之後就已經瘋了,她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我一直是看着這孩子長大的,我還記得那場莫名的大火不知怎麼的,把她的家給全燒沒了,連同那家診所,那條小街上唯一的一家診所。你現在看到的那片荒地原來就是女孩的家,離診所不遠。
誰都不知道女孩是因什麼而瘋。有人說女孩是因爲被一個穿着狼形外套站在樹下的20歲左右瘋子給強佔了,懷了孕所以才瘋的。這真叫人不齒,世間會有這樣離譜丟人的怪事,竟然是和一個瘋子。人們都這樣議論着。
女孩的家人終於忍無可忍了,連夜將女孩帶進了那家診所,墮了胎。女孩是哭喊着被拖進去的,出來後卻異常的平靜了,像是變了一個人,人們都說她是瘋了吧。
可有人卻說,她真正瘋了是在那場大火發生的時候。那一晚詭異的讓人害怕。診所旁的一條街都燒起來了,奇怪的是火怎麼也撲不滅,反而越燒越旺。診所旁的人,都哭喊着,呼叫着,來來往往的搶救着,真像是瘋了一樣!只有一個人,只有女孩一個人清醒着,依舊平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她突然的嘻笑起來,人們才說她是真正瘋了。
後來,女孩口中唸叨的老狼也不知去哪兒了,小街上的人們再沒有見過他。有人說,男孩是因爲故意縱火被關了起來,也有人說,他本來就是瘋子,早就給關進了精神病院。他到底去了哪,誰也沒有個肯定的說法,男孩只有在人們閒聊之時纔會被記起。人們只會說,樹下走了一個男瘋子,又來了個女瘋子。
故事講完了,這真是個適合聽故事的好天氣。陽光還是這麼的充足!我擡頭望了望刺眼的陽光,忍不住用手擦了擦難受的雙眼。
我想起了我來這條小街的目的,我回頭再望了一眼樹下的女人,又低頭笑了笑,然後向小街盡頭的精神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