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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個方向眺望大海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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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海相遇:

從一個方向眺望大海散文

湛藍湛藍的大海,茫茫乎不知其極,浩浩乎莫辨其涯。

海上吹來了微帶鹹腥氣息的風,喚起我久遠的記憶。我算是與大海有緣,在海中顛簸過,被烈日炙烤過,歷練過,捱過,也苦過。

與大海結緣追溯到1993年,我從礦業公司調到了港口公司,當初就是奔着大海來的,大海對我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然而,海上生涯卻難言愜意。第一次出海就領略了出海的艱辛。那天正好風大浪急,波濤洶涌,船迎頭撞去,飛濺的水劈頭蓋臉地潑過來。船被高高拋起又陡然跌落,站在上面不住顛簸、搖晃,由於船忽高忽低,忽歪忽斜,兩腳要相互交替不斷尋找立足點,整個過程就戰戰兢兢地,總處於一種彷徨的狀態,人變得頭腦昏沉,臉失血般蒼白。

直至此時,我這才發現,理想很豐滿,而現實的骨架是何等的纖弱。初見大海的那股新鮮勁兒早已蕩然無存,對大海的良好印象也瞬間顛覆。

單點是相當於一個浮動碼頭,船靠兩條繫泊牽引,原油經兩條漂浮軟管、兩條水下軟、一條海底管線直通上岸,整個系統管離岸15公里,在油輪上處於與世隔絕的狀態。在單點投產最初的那段日子,吃住無定。工作也異常緊張。過慣了陸上的安穩生活,這種漂泊無定的日子煞是難熬,於是我不禁心萌退意。

加上海上作業多有不確定性,出三更,起半夜;日裏曬,雨裏淋,工作繁忙時更是黑夜連着白晝,生活常態剎那被打亂了。有一次半夜剛搶修歸來,第二天凌晨,一個通知又要4點鐘從茂名出發,慌忙起牀,匆匆趕車。剛落座,不少人趁機打個盹兒。夜色深沉,行駛中的車輪發出的“沙沙”響聲猶如催眠曲,靠背就能睡着。有個人蜷縮在車廂尾呼呼大睡,車到港口碼頭,別人都在撿拾行李忘記了叫他。司機同樣沒有在意便開車往回趕。等車到了原來的停車場,這才發覺後面有人。“喂——!”司機叫了一聲。那人醒來時迷迷瞪瞪地問:“到了?”司機只好含糊地說:“唔,到了!”他走下車來,揉眼細看,陡然發覺自己原來兜了個圈又回到了茂名。

到了六、七月,太陽漸漸毒辣起來,是那麼灼熱,熱浪升騰,連空氣都變得稀薄。海風吹在臉上,有種發粘的感覺。人流出來的彷彿不是汗,是油。有時一把遺落在地上的扳手,在烈日曝曬的時間久了,等要用時,拿起來滾燙得直烙手。

相反,冬天處於一種悽風苦雨的狀態,在船頭用太陽傘搭一個小帳篷,那帳篷不足以遮風擋雨,凜冽的寒風一吹,透着一股鑽骨的涼意,即使穿着件厚厚的`棉衣也會凍得瑟瑟發抖。人在此時,有點像一張單薄的葉子,單薄到彷彿一陣風來,就可以把它吹落。到了冬末春初季節,又是另一番景象,瀟瀟寒雨灑落,紛紛揚揚,有種空茫和索然。爲了避開海上作業,我決定向上級申請調離,卻數次申請無果。我當時心裏不免怏怏,彷彿壅堵着烏雲,悵惘了很久。

對於單點浮筒,不知道有過多少次攀爬,一遍又一遍,日子也就在這單調的循環中度過。隨着日子的流逝,加上沒有合適的去處。我開始安於現狀,甚至連對海的恐懼都淡忘了。人在世上,稱心適意能有幾許?多數時候,生命只是一種狀態,以何種形式去填充全憑想象,我只好把自己想象成一隻鳥,暫時棲息在單點這枝陌生的枝頭上,日子過得孤清而索然無味。

日子過得雜沓,而我始終被命運我死死地按在了原地,沒能找到想要的最終平衡。理想與希望漸漸地有些漫漶不清了,有時回想一下,還是找不出特別的味道。當光陰漸漸遠去的時候,日子開始變得漫長,心境由喧囂趨於平靜,當初的種種不適,現已慢慢變成了習慣。不管是冬的嚴寒,還是夏的溽熱,是風雨如晦還是晴天麗日,被歲月浮槎,我終於百鍊成鋼了,原本白皙的皮膚曬成了古銅色,脣上只是一層細茸茸的軟毛,如今已是硬茬茬的鬍子,光滑的皮膚變得粗糙起來,雙手佈滿大大小小的繭子,臉上鐫刻着縱橫交錯的溝溝壑壑……

風的季節:

大海浩瀚、深邃,氣勢壯闊。然而大海就是大海,你別指望它總是陽光燦爛、明月清風,它也有風雨如磐的時候。

南海的風是粗獷暴烈的。當暴風雨來襲的時候,濁浪拍岸,濤聲震耳,大海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

大海一向無風三尺浪,四周起伏無定,人在船上暈暈乎不知所以。人一暈,胸口堵着一樣難受,等到心底的燥悶上來時,很快就開始嘔吐,吐完酸水,吐黃膽水。

最忘不了的是1996年臺風“莎莉”,當颱風降臨,天際低垂着陰雲,厚厚的雲翳彷彿吞噬了晴空,蒼穹沉重,雲層漸漸地聚攏或散開,瞬間大雨滂沱,灰白一線。伴着怒號狂風,巨浪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向船舷,激起了二十多米高的水花,船舷轟然有聲。這艘載重26萬噸的油輪已卸了一半,船舷離海面有二十米左右,這時也禁不住搖晃起來。油輪在風雨吹襲之下吃力地推進,舷窗外,只見滿天鉛灰色的雲團。隔着玻璃向外望去,眼前驚濤橫空,鯨波萬仞,錢塘大潮已難望其項背。這時的大海成了風浪的一統天下,浪濤此起彼伏,城牆般從遠處撲至,一次比一次凌厲,擊在船上,巨輪彷彿受到驚擾,龍骨久久顫動。

大海和流雲,洶涌流動成博大恢弘的背景。

我爲此感到駭然,不由得對大海心存幾分敬畏。

颱風來時迅猛,走時倒是從容,像巴赫的復調,由高漸低。颱風遠去,風息浪止,雲霓漸漸散去。大海慢慢地澄明起來,又恢復先前的寧靜、舒緩。

颱風過後,單點繫泊受損,由於颱風造成太多船隻的囤積,待卸油輪一艘接一艘。檢修時間極爲緊迫,大家忙起來就啥也不顧,中午飯也只是草草了事。

休息時,工友李曉文用開水泡了一包快食麪,冒着絲絲的熱氣,他一邊呵着熱氣一邊吃。這碗麪剛下肚,起伏不定的浮筒讓他起了不良反應,喉嚨一陣陣發緊,“譁”一聲,把剛吃下的麪條吐了出來。猝不及防中,有一根麪條從他鼻孔鑽出,酸辣的鼻水流出了,但麪條還掛着。他苦笑着搖搖頭,那條麪條跟着也左搖右晃,狀極滑稽,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鉗着那根麪條,扔到了海里。

品讀大海:

大海質樸、渾雄,正如山水風物一樣,晨昏午晚各有不同。

早晨,薄霧散去,太陽穿雲而出,大地的輪廓漸次顯現,在萬道霞光的映襯下,遠遠近近的景物才漸漸明晰起來。太陽在遠方地平線上泛着一道紅光。剛出來的太陽難以燦爛。直到陽光穿透堆積的雲層,將光線無邊無際地撒下來,天空才變得透徹。

遠方長長的海岸線,像蒼穹下一根古絃,千年濤聲,彷彿就是從這根弦錚然彈奏出來。海岸線之後,隱約可見遠處起伏的羣山,山與海之間並無明顯的界別。只是羣峯高壑之上點綴着些白雲,棉絮一樣,層次分明,襯托出天的蔚藍,使人仰之彌高。

雲在天上流動,晴空一碧如洗。我伸出一隻手想去撫摸藍天,一絲涼風從我指縫間穿過,於是我索性閉上眼,一動不動地站在船舷邊上,任海風輕舔,感受美好的一切在我身邊環繞。

睜開眼時,目光穿透堆積雲層的天空,看到了朝陽的燦爛與華美,陽光是那麼透徹,從無邊無際地撒下來,天也格外地藍,使眼前的海看上去是這樣的浩瀚。

一羣魚在騰躍、翻滾、追逐,激起大片浪花,魚兒們快活地在浪花中舞蹈,在相互追逐中完成繁衍後代的交配過程。

如果有夏雨的沖刷,那又是另一種景象,整個大海覆蓋在細密綿長的雨幕裏,氣勢與江南小巷的景緻又有不同。雨後的海面,薄霧輕靄,細雨晴光,天空如水清洗過一般,瓦藍瓦藍。天光雲影,好像是一種鋪排,一種渲染。山澄水碧,防風林也愈見清秀,有種“綠水無弦萬古琴”的悠長與浩蕩……

太陽偏西了,它把炫麗交給了雲朵,落日的餘暉將大海皴染成橘黃色,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把碎金子,一直鋪陳到天際。

很快,暮色在一點點積聚,霧靄蒼茫之際,那黛色的遠山,在遠方若隱若現,平添一份凝重和深邃。有一羣海鷗海面上掠過,毫不費力地在浪尖上舞蹈,翱翔在藍天白雲之下。它們低低地掠過水麪,優雅地穿行在波峯與浪谷之間。

漁人撐起一張張網,“嘩啦啦”地向海中撒去,在波光瀲灩的光影裏,魚網罾上來魚蝦活蹦亂跳,好一幅“漁舟唱晚”圖。

漸漸地,天邊殘留着的霞光慢慢被抹去。這時候的海,襯出輕柔瞑色,別有一番況味。大地漸漸沉入夜色,從四周蔓延開來,三千世界似乎都虛化了,周圍的一切很快爲暮色所籠罩,天際最初出現的星星,在黃昏裏越嵌越深。

夜色在太陽遁隱之後悄然而至,讓白天的細碎漸趨寧靜。暮簾初掛,星斗隱現,天邊早涌一輪千秋古月。夜涼如水,聚滿清霜。碧波粼粼,漁火在四周不斷閃着,一如天上的銀河星漢。

在邈遠的天宇底下,海面上吹來了一縷清涼的風。皓月當空,月光清麗柔美,如一汪碧水一樣凝在海面,猶如夜空下廣漠平沙遁入夜色一樣曠遠,給這海面以一種超乎物外的寧靜。沉浸在月光裏的寧靜,連浪濤聲也顯得細碎。其實聽濤聲絮語,賞明月清風,實乃人生一大快事,此其時也,少了矯揉造作,沒有虛誇與浮飾,只有南來的風吹去的天邊的月色,彷彿連我內心的鬱結都能吹走。

凝睇大海,對人生未始不是一種感悟。其實大海和其它山川形秀一樣,自有其獨特的魅力。在海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中,我品讀出了大海的壯美。

潮漲潮退:

大海不捨涓流,以無比廣闊的襟袍容納百川,故成其大。

我熟知大海的脾性,海上生涯,既見證了大海溫馴,也經歷過狂風惡浪,可謂甜、酸、苦、辣、鹹五味遍嘗。我從一個不諳水性的人,到一個能在風浪中特立獨行的人,性格已磨礪得既粗糙,又縝密,手上的老繭亦已注入了歲月的年輪。

世上哪有不作而收,不沃而獲的事?人須經歷捶打,纔有所成。幾經鍛鍊,骨子裏的怯懦開始變得堅韌。值得驕傲的是,作爲大陸首套單點繫泊系統的第一代操作人員,我們這一茬人櫛風沐雨,履險蹈危,打出了一片天地,算是開山劈路的先鋒了。是大海讓我堅強,增我自信。

大海潮漲潮退,不住淘洗,似乎在掩蓋着過往陳跡。

輕拂歲月的塵埃,人生恍如剎那回首。儘管我已離開了大海,從固以爲的困頓中解脫出來。但往事終須檢視,雖然一些記憶擱淺了,但二十多年的海上生涯,宛然如昨。每當我與海相遇,遙望碧水藍天時,總會將一個個日子重新排列起來,往事無比清晰地呈現。此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漫上心頭,這感情不摻進一絲一毫的雜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