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族疏記讓紅塵刻畫我的樣子散文

仡佬·貫發

紅塵刻我青絲模樣，偏偏青絲盤在青白頭帕裏，青白紅三色的布縷裹我身腰，輕依竹上，他們稱爲“仡佬”，我用怯怯還未綻放的灼灼華年喂樹拜天。髮際覆住了我額間的一點丹砂，等你來採，等你執繮引我歸家。

仫佬·結耳

刻我以盈潔潤耳，是否只爲走坡時與你歌聲裏相對。漫坡的青色衣，你是否一耳便聽得出那個髮辮微散的素顏每一個音律的將等待隱得婉轉。嘹亮的喜樂裏，你是否側耳便認得清那十一個同妝的笑聲裏，哪一縷是你執意牽來的登堂。

毛南·管頸

予纖頸頂一笠花竹帽，手間的竹篾翻飛成百鳥，是否我一吹，你便可尋鳥而拾地老天荒的禾種。垂頸於懸穗之下，傾聽着誰的羅海歌，我以沉默入你的邀，長成柳枝祈你笑的五穀，結作野石榴解你望的遙渴，與你同時採艾葉折菖蒲，搗一世入藥。

京族·罷眉

將我刻成眉間疏朗，而後我便可以與你共同擁珠三粒而不倦眠。唱哈不盡，眉舒而罷綿，可流海聲於其間，不息的眉波轉。與竹竿成舞，與獨弦共琴色，我的眉間早留了爲你撩沙的歡隙，兩彎擡眉，正正映了對屐痕。何時你的歌聲會來，堪堪越過我的榕門。

畲族·秀目

眸波如綠曲之釀，深秀裏盈碧，淨幽裏透清，恰恰挽着冠上一簪，便是再攜了銀色的項圈與鏈鐲，與耳飾同在一色中搖曳，那火塘旁的你，是否一眼便將我認得。讓我作此一行最明潔的鮮亮，抵了那夜色裏的松明火子，不錯過你迎我的結廬。

回族·彤頰

清綠色的紗蓋頭淺遮着我的頰，它的輕撩輕起摩挲成頰的彤色，我的羞怯便沉了，沉得在齋月裏把視線俯低下來。瞥一眼與你的相遇，那是我捧接一世的講經佈道，你的印跡便是鳳仙花染指，片帛纏定，色如胭脂，歷盡經旬，我若不割，你便不捨。

東鄉·攘鼻

遞予相逢一碗茶，恣溢攘鼻，那是奉你的三香茶。我能嗅盡茶間的各色滋味，卻不知能否嗅得到與你同伺同生的曲徑之息。我禁在池邊井間臨照水，禁在飛揚箋端隨意染經道，更禁揣測宿命的輪盤，只爲，佑我不聽你我的散曲，佑你攢着一首花兒震鼻翼。

保安·烈脣

一笑爲刀，精鑲淺靨，一淡爲刀，割削獵獵。錘打間，你的手間成刀，日月年，我的脣間亦成刀。刀爲烈，烈在將你的目光守爲己疆，烈在與你之間砸平鋒與柄的橫隔，烈在棄了玉石瑪瑙，只以鋼刃與牛角相碾，只得什樣錦，卻不要華美，只要佩在你的腰間，卻不是隨意世人的攜帶。

撒拉·錯舌

言語在舌間錯落，不過是擁躉着一句無恙的問候“色蘭”。若你安好，舌間錯落的便是阡陌相連，便是鳥語花香。若予你我安好，舌間的錯落便都演變成行走間的招搖，像那鮮麗妍澤的大襟花衣，像那長長串串的耳飾與串珠，風情意滿的等待着我們手舞足蹈的愜意豐收。

土族·叩齒

我的皓齒只爲七彩袖而叩響，一響黑色如土，是你的濃髮，二響綠色如草，是你的青蔥顏，三響黃色如麥，是你的陽光之膚，四響白色如露，是你的眸澤，五響藍色如天，是你的脣溫，六響橙色如金，是你的掌暖，七響紅色如陽，是你的身形。而我的每一輪叩響都脆如腰際的鈴鐺，等你以紅瓔來結系收藏。

裕固·含頜

在悠揚的歌聲裏，含頜走向你，那是我最精緻時的樣子，喇叭型的氈帽，佩着胸前背後的掛飾，戴上琳琅的頭面，只等你以箭之勁利，射向我三枚無鏃箭，而後，折斷入火，再無人可以探取你我之間的時光。此時，正有誰的腳步走過我夢裏的帳篷。

錫伯·留腕

當我舉起手中的箭，命運在風中大呼着讓我留腕，讓我不得射穿許願的簾，因簾後早早爲我安置了此生的圖騰，那便是你，我的鮮卑郭洛。你在相遇的紗幔裏吹奏着似隱似現的瑪肯，左手置脣間口弦，右手彈撥簧舌，你的腕間，留下相認的縷縷痕。

俄羅斯·銜掌

我獨愛銜掌而撥的巴拉萊卡，而後在弦色裏認真辨析着你的節奏，那一雙腳步敲點成我的掌間恰恰好。音色是我的套娃，等待你一層層剝下去，發現那個最初最小的願，裹在娃娃的腹中，坦然無藏的再沒有退路可隱。就讓她銜在你的掌間吧，入了最安然的暖腹。

塔塔爾·憑指

我曾是錦氈之上以指拈裙而舞的稚童吧，而那時，你是圍觀的木簫與口琴，一直看到我儼然成爲皮靴俏然，花裙曳地，在一個又一個撒班節裏如禾拔節。那一雙仍在舞蹈中拈裙的手終於與你相握時，你會不會將音色一併渡給了我，鋪我們朝覲紅塵的同路。

烏孜別克·點足

讓我花靴裏點足來到你的面前，攬絨紅的花帽，牽長長的披巾，在一個夏裏，絲綢的長裙飄逸如落瓣。這一路的尋找，是點足的跡，輕盈而艱辛，覆苦而喜樂奉養。別問這路究竟有走了多久，終究有多長，待我將它繡成你襯衫上的花，在開襟處，在領邊處在袖口處，由着你來數數它的三千步履。

哈薩克·封襟

我要在襟前做成我的白色氈房，我要襟前的馬鞭足夠觸及得到你的馬背之上，我要讓襟前的風足夠獵獵，來試煉我的纖手夠不夠堅強的握住逐你的繮。如果，你走進我的氈房，如果，你任我的馬鞭輕打，如果，你讓我逐上你駿騎的塵揚，那麼，我將着一身“結列克”，爲你封襟。

柯爾克孜·牽袖

將與你的一世牽袖引線織成壁掛。一眼峯巒，疊嶂裏翻過千山的尋望；兩眼雲浪，翻騰着俯仰的目光；三眼枝蔓，纏卷着連梅的久香。鑲墜以綠茵牧草的絨邊，容宿命的鷹隼落此成溫馴。掀開我的面紗，我將蘸點你或枯或盛的心房。

塔吉克·結釦

縱是再平凡的世間，你仍是我的`山鷹，我仍作你的雪蓮，冰川是幾世的蒼髮，綠野是生生不息的來去與跟從。我或許只知道一世的樣子，由着你的目光由下而上的打量，軟底皮靴，輕絨的長褲，鮮花的衣裙，黑絨的背心，一頂繡花帽，沿綴銀鏈淺遮着我的羞怯。而後由你的勁手在相對的歲月中爲我在發間纏結一生的白鈕釦。

珞巴·赤腰

與你的相遇，若在雅魯藏布江的身旁，是否便要經過思的棧橋、尋的獨木、逐的天梯、攀的溜索、識的藤網。系一條繡紅的腰帶，懸上銅鈴叮噹，這一掛脆響的靈致赤腰恰與你腰間的火鐮相合，你便是那個最佳的獵者，箭尾拖曳腕間的紅線，接我的目光跨過湍急的塵河。

門巴·青佩

我願，遇到的你，是那世佛前的鮮亮袈衣，卻是這世的雪域塵顏，聽你幾百年間在吟誦中撈起青綠琉璃心，然後戴成我今世的綠松石佩系。生在門巴，只爲輪迴的途中與你遇見，不攀你的榮寵，不爲你的俊美無儔，不掀你情郎的衣胄，只沿着百年前的字字句句，別佩成一朵近在你手邊可觸的青蓮。

哈尼·無履

安然地植種一片心的梯田，許願作堤，期待築埂。未遇似初春，只有輪迴的清泉盛滿梯田，像從沒見你的清眸，澈波粼粼。初遇只在三月間，青禾一忽就成了綠璧，只爲那一眼相見預備了蔥蘢。終究沒有遇錯，夏末時候就已經將此世的執手積熟，金黃欲收，入卷卻是恆久的水墨。我是一隻鷳鳥，因你而無履，只適於飛翔，尋找可以療疾三世的續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