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座星星散文
一
那時我6歲。
我在公園裏看見了一個小女孩，她正在追一隻小貓。小貓跑得很快，一頭鑽進草叢中消失了。小女孩看來也是6歲左右，穿着一條與年齡極不相符的黑裙子，長長的黑髮一直延伸到腰際。他似乎很累，在我身邊失望地喘氣。
我基本已估到——女孩家的貓逃了出來，她一直奮力的追到這兒。出於同情，更出於好奇，我微笑着對他說：“你等一下。”說完，我也鑽進了草叢裏。
我不知道是否幸運，反正過了不久，就讓我找到了那隻貓。我從草叢裏把小貓抱出來，抵給她。她接過小貓，看着渾身髒兮兮的我，沒有喜悅，沒有感激，拋下一句：“我又沒叫你幫我！多管閒事！”就抱着小貓跑了。留下了我一臉的驚愕，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孩怎麼……
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次相遇。她給我留下什麼樣的印象，各位讀者應該很清楚。
二
三天後，我再次見到了她，也是在公園裏面。她孤零零地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呆呆地。不知道爲什麼，我竟然不知不覺地走到她身邊，然後輕輕地坐下來。我笑着說：“你好，我們又見面了！”過了一陣子，她還是不理我，也不驚訝，彷彿早已知道我的存在。
我不生氣。過了幾分鐘後，我又發話：“這個湖很漂亮吧，我很喜歡這個湖的。”
她終於調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寂寞的眼神裏帶有一絲憂鬱。她說：“是嗎？”
“恩！我爸爸經常帶我來這裏玩的！”
“爸爸？”她的語氣很奇怪，神情顯得更憂鬱了。
“是呀，我爸爸是個船長。他能駕着一艘好大好大的船在藍藍的大海里穿行。聽我媽媽說，我就是在爸爸的船上出生的呢。所以我特別愛海哪！我經常都會跟着爸爸的船出海；和一家人到海邊看浪花、撿貝殼呢！你看，我脖子上掛的，就是我剛滿一歲時和爸爸到海邊撿的貝殼。爸爸說，這是大海給我的禮物，叫我要好好帶着……”
我發現自己說的太多了，再看看她，她好像有點惱。我以爲她是惱我老說這些無聊的事，於是我說：“我希望我長大後能夠和爸爸一樣，載着白色的航船，在藍天下浩瀚的大海中遨遊！”
“是嗎？”她總是說這些無關的語氣詞，不過，總比她不理睬我要好。
“對了，我叫瀨洋，你叫什麼？”
“冰。”
冰，我不驚訝，果然人如其名——讓人覺得冷。
畢竟大家都是6歲的孩子，有什麼不能談呢？ 後來，我們總算有了話題，我們談愛好、談學習、談生活。我發現她和許多的小朋友一樣，都是可愛的、美麗的。
“對不起，我要回家了。”小冰站起來。
“我和你一起回去！”我也跟着站起來。
在路上，我問小冰：“你喜歡海嗎？”
小冰突然停下了腳步，一陣風吹過來，颳起幾片枯葉漫天飛舞。風掠起我的髮絲，也使小冰額前的頭髮遮住了她那雙冰冷的眼睛。
“我討厭海！我恨它！”小冰的聲音在小巷裏迴盪：“是它！是它搶走了我爸爸！”
這時，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剛纔我們一談到爸爸的事，她就一言不發。原來……
“失去爸爸後，人們就用冷落和歧視的目光看我，在背後說我是個沒爸爸的孩子。沒人瞭解我，沒人和我玩，沒人陪我聊天，他們把我當成什麼了？把我推進了冰冷的寂寞海洋中！而媽媽又只知道工作，總是幾天不回的，只剩下保姆和我在家。你們都不喜歡我，都不關心我！這都因爲大海搶走了我爸爸！”
小冰緊緊的咬着牙齒，看得出，她很恨海。
兩行晶瑩的淚水從小冰的臉上畫落。小冰揮手抹去淚水，提步便跑。“小冰！”我想喊住她。可是她根本就不理我。小冰越跑越快，離我我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巷角的拐彎處……
三
一個六歲多的小女孩竟就要失去爸爸和承受遭人歧視的痛苦，難怪她會比同齡人更早熟、更冷漠、更讓人同情。
幾天後的一個散步中，我又見到了小冰。她站在一間屋子的二樓陽臺上，像每一次一樣——呆呆的。
我高興地叫她：“小冰，這裏就是你的家嗎？”小冰低下頭望了望我，就轉身回到裏面去了。她可能不想理我。
我站了幾秒，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出來了，她笑盈盈地看着我。她真的很美麗，長長的'烏髮紮在腦後，穿一條淺藍色的連衣裙，圍着一條純白色的圍裙子，使她顯得更很年輕和藹。我想，她應該是小冰的媽媽，因爲小冰和她真的很像。她笑着說：“小朋友，來找小冰吧，來，進來吧，別客氣！”
我受寵若驚，我只不過是恰巧路過而已，可是，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便隨着小冰的媽媽進了屋。阿姨很熱情，又泡茶，又端點心，搞得我更過意不去了。我和小冰只不過是偶遇，實際上連朋友也算不上。
我說：“阿姨，您別客氣。我可以上樓找小冰嗎？”她和藹地點點頭：“你們要好好談談哪！”
我不解：“好好談談？”
小冰在看電視，確切點說，應該是呆呆地望着電視機纔對。
我找了位置坐下來，好不容易纔找到了一個話題：“你喜歡看什麼電視呢？”
小冰沒答我，她說：“我是個怎麼樣的人，你很清楚，那你爲什麼還來找我？”
“恩？”我實在無言以對。初次見面時，小冰的確給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是我看見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與她搭話，爲什麼呢？
“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小冰看着我，我也不逃避她的目光。在她冷漠、空洞洞的眼睛裏，似乎多了一絲明亮。
她笑了，她真的笑了，她對着我笑了。不是苦笑，不是傻笑，是小女孩應有的那種純真、真摯的笑容。笑得那麼可愛、那麼迷人！就仿若是花兒對陽光的笑；浪花對大海的笑，既平常，又珍貴。
“對了，我……明天就要 乘地鐵到飛機場去了。”小冰收斂了笑容。
“呃？到飛機場？你要離開了嗎？”我驚訝，她竟然要離開了；我傷心，我們好不容易纔做了朋友。
“聽媽媽說，是要到美國去。也許要我長大後纔可以回來。”小冰平靜地說。
接着，我們一片寂靜，只有電視節目裏的人物發出陣陣清脆的笑聲。
“那……那我明天一定到地鐵站。”
小冰沒有說什麼。
四
地鐵站。
在人羣中，我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小冰。她一個人站在那兒。
“小冰，你媽媽呢？”我問她。
“在車上。我在這裏等你，我知到你會來。”
我笑了。我看着小冰，小冰也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說什麼。我小心地除下脖子上的貝殼，輕輕地給小冰掛上。
“你晚上看星星的時侯，一定會見到月亮旁邊有一顆發出綠色光芒的星星，那便是雙子座星星。你看着它的時候，只要記得在大海的另一邊，有一個人在和你看着同一顆星，你就不會孤獨了。”
小冰驚訝地看着我，點點頭。
“而且，”我接着說，“我希望我只是你的第一個朋友，不是唯一一個。”
小冰呆呆地望着我。
“謝謝你，小洋。”小冰上了列車。
車門關上了，我向小冰揮揮手，小冰也向我揮手。最後，隨着列車的前進，小冰的面孔也消失在我的眼前……
五
現在，六年了，我每天上學、放學都要經過小冰曾住過的家。我不會忘記，這裏曾經曾有一位愛發呆的“雙子星女孩”小冰。
不知道小冰現在是否也看着脖子上掛的貝殼，想起那個愛海的“雙子星女孩”小洋呢？
這一夜，天氣晴朗，繁星璀璨。月亮旁的雙子星發着奪目的綠光，非常受人矚目。
小冰，我說過，我長大後會像爸爸那樣駕着大船出海。到了那一天，我就一定帶上和我送給你的一模一樣的貝殼，乘着航船出海，到大海的那一面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