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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原來可以沒有你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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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

浮生,原來可以沒有你散文

塞北春來的象徵便是京桃花開,開過後便急急地結出小小青桃子,一樹紛掛,隨處可摘。總是在這個時候便把塞北當江南,那一季的江南也是這樣,眼中顆顆綠,卻全是小妝青梅。江南人習以爲常的景色裏,唯我捧着白瓷碗,珍視一鉢摘翠的青梅子。

那一年我親手釀的梅子酒,早被時光品嚐盡。曾怨時光,生生剝奪我幾月間的等待,責令我早早回程。而今卻已是淺淺帶笑,慶幸時光在滴答聲裏的獨酌。看世間那麼多接踵而至無斷無絕的江南行,唯我在緣薄上用梅子的酒香來蘸筆一記與江南的相遇,不散的酒醺是時光給我的厚禮。

暑熱的時候回了母校。有同學找到畢業時曾經拍照留念的那一棵樹,舉着和那時一樣的野草閒花,莊重地對着鏡頭,卻把自己的容顏都掩在樹影與花枝之中。而我坐在舊時的教室裏,坐在舊時的桌椅間淋一身陽光,也同樣堅持不肯聽從同學從背後傳來的那一聲聲“轉身拍照”的號令。

這便是長大了吧,長大後開始懂得不再以容顏與陽光和色彩相爭。時光是木魚,敲念着不疾不緩的心經,遍遍誦:三千火宅裏匆匆不若端看一境好雪片片。當男同學們笑我們女生怕鏡頭前蒼老畢現時,他們不知道,我的心正結跏趺坐。

秋陽只一點便足以讓塞北的某一處清爽,例如,我小小的炊廚一角。白鍋白牆,白色的毛巾,乾淨爽利,簡單入素。我喜歡着淺綠花間白瓣的圍裙入竈,穿行在此間,已然似一味鮮餚。

休息日的一個正午,將檀色的木桌擺好,獨自入席,筷箸瓷碗間輕聲脆響,聽似敲磐。忽而想,我每天早晚的匆忙一餐中豈不是早敲了晨鐘暮鼓,爲舊時一朝華宴涼起誦,爲今時一夕素饌清唱梵唄。某個正午,我的心思正悄悄躍及禪牀。

冬來的時候,好友嫁給戀了七年的那人,我笑說時光都怕了他們,怕他們真的熬得天也荒來地也老。天寒地凍的難爲好友還穿着婚紗,還難得地手捧鮮花。友悄悄對我說:接住捧花。呵,什麼時候竟有了如此西化的傳統了,我不喜歡與拋物線玩耍,卻寧願友蒙上一方紅蓋頭,讓我偷偷瞧一瞧連新郎都沒見過的喜嫁的她。

我逗友:來生我娶你,我們一起聽嗩吶的喜樂,還有牽那一匝掌中指間的紅綢。大概許多女子與我一樣,有着千百年追溯的情結,想聽環珮叮噹,想喜秤下悄悄擡眸,想簪花攏鬢,想蓮步輕移,更想那個第一次入眼的人恰就是竹簡上入墨,而後筒裏出籤佛前占卜的答案。

  【兩年】

時光裏有許多驚喜,場景重複,驚喜卻永遠新鮮。就如這一春的丁香,什麼時候就又一叢叢一簇簇的香滿園了,攪得我的手又忍不住折枝的衝動。丁香的香,總讓我感覺一種初甜的味道,小小一莖笑成孩童樣,放在電腦前,阻遏眼前心間當機的程序。

春越來越暖,不知是不是因爲將心偎進了丁香的蒲團。佛前的蒲團盡繡蓮花座,我的蒲團卻是丁香小瓣,揖心來嗅,笑過長河,抵心來拜,初心無量。

胃病已成痼疾,卻仍棄不掉夏天的冰淇凌。友常常責我面對冰淇凌的無法控制,有時見我胃痛時候,便說我是甘願赤足走在沙礫上的苦行者。我說,冰淇凌是一朵絕崖壁縫裏最清致的花,我不得不摘。對冰淇凌特別喜好的,是那種白色奶油冰霜婉轉成花朵模樣,其上又隨機撒上小顆巧克力。

戀上冰淇凌源於一個夏季一個故事,當那個夏季那個故事已然被時光沖洗,冰淇凌便成爲不再塗有朱漆的青石佛塔,一級浮屠直指心上一際青天。而那巧克力則是檀色的舍利,一粒入口,喉腸十方琉璃語。

穿着格子衫牛仔褲,聽友在秋日裏彈弦。黑白的格子衫與琴鍵恰合,友的輕指纖臂一如素陽,忽而覺得我和友竟如那桌上的那杯咖啡和那本半敞的'書。友是極致的咖啡,攪着韻的濃香,而我則滿目白紙黑字的無辜,是擱在一旁的那本偷偷嗅香採韻的閒書。

秋末的時候,友掉進了愛的泥潭,那個她愛的人,將她所有的香意化作了淚的污鹹,無法打撈。當友遠走之時,穿上了那身我最愛的打扮,微微墮的斜髻綰起青絲,綴銀鑲綠松石的耳飾,還有那身綠松石般顏色的衣裙。她的背影生生串起一顆顆的佛珠,在她的雲水行腳裏,我每每爲她虔誠拈珠。友後來發短信給我:菩提卷,夜夜沙沙在耳,章章我們的舊時,字字是你的探看。

元宵節時候,孔明燈紛紛飛入空中,賽過煙花。天上入燈,與河裏流燈當是一樣的吧,蓮花燈隨水流淌,託願是否與孔明燈是一樣的重量。祝福的短信頻傳,字字句句都是願,這麼多的願,我們是否擔得起?

連席間的碗碟裏都是紅釉的喜鵲登枝和青花游魚圖,筷箸也塗成喜紅,滿席圍坐歡喜的臉,我終於明白,願,是我們必披的海青。僧之海青,納靜參禪,而世人之海青,容華枝春滿。唐僧說:世間不比大小,只說慈悲。願本慈悲,是以,佛對僧對俗,都送予溫笑。

  【三年】

春去大理,揣一方蠟染的帕子回來,深藍的底白瓣的花,看似隨機又似有律。友說這用來擦汗又怕染色又有些大,做了桌布又嫌小了。我爲小侄做了個肚兜,略略折進一個角,再在兩端處縫上編結好的紅線,戴在稚嫩細膚上,熨貼舒適,和着嬰孩純真憨然的呼吸。

其實,若這一方大帕做一個青春女孩的肚兜當是最好的,不是爲大多人口中的那一句民族風,而是總覺得蠟染能將青春的靈動蘊爲澄淨。青春是一冊還未曾翻解註釋的經卷,而蠟染是經櫥,細細的將生命微妙法音解析。蠟染色不會將青春閉關,卻會贏得一相自在,青春便似雲水,恬靜入心。在蠟染的世界裏,我迷信淨土青春。

夏裏,穿一雙軟底軟皮的白鞋,足後及足面都有鏤空,踩在暑熱裏竟覺得比白布鞋還來得輕盈。離開青春大概就是表現爲,不能再穿着小女孩式的白布鞋,不能再只穿仔褲不穿裙裝。離開青春才乍然發覺,腳上的鞋子不是鏤空的寵美,而更似僧履的破相。

僧鞋有六個空洞,人言破相,是指低首間勘破,勘破貪嗔,勘破塵相,勘破輪迴。我亦有勘破,勘破高跟鞋的桎梏,勘破塵埃留痕終不會久,勘破天涯海角都會成爲輕足的踏於身後。我卻終究又勘不破,所以不知道白布鞋與白皮鞋其實沒有兩樣,一如生命裏的時光原本無相,青春和蒼老何須計分野。

秋夜如水,與月輝同涼時,我取了檸檬汁來刷洗銀飾。這方法是從一書上看到的,不知是否管用,但細細洗滌那些刻鏤時,似看到一抹千年裏的前世,一瀑青絲,一襲皓腕,一個擡手,都是今夜的銀色閃爍,簪、鐲、約指之上,還帶着今時的梅花烙。

這銀,分明是佛前的香爐,繚繞着前世今生赴約的水袖般蕙香,縈了佛容,描了蓮座,還有相認的經語。原來我曾經的癡語,只源我前世的綿綿許願。只是,前世的浩蕩承諾早已荒廢,那些銀色再不會入我的妝奩。僅一枚藏銀握在掌中,如冰杯飲酒,常醒,看穿前生後世,無非不悔榮枯。

開始喝苦丁茶的時候,並不是在冬天,只是喝成了習慣,這個冬依然在飲。苦丁茶真真的苦,苦到初飲時咂舌無法下嚥。同事說,爲什麼偏要喝它。我笑言,聽說可以減肥。惹得幾個豐腴一些的女同事紛紛怒目瞪我。其實喝苦丁最初只是真的想嚐嚐到底會有多苦,這便是一種執吧,苦過了頭,執則變成了修,苦中修靜,靜中修甘。

對苦丁的執是一罈鉢盂,含盡三味,一味瀝貪,一味濯穢,一味少欲。飲一盞苦丁,似在託鉢中緩緩渡岸,那一泡沏茶的水恍似舀鉢自恆河。恆河邊總有紗麗來曬,我遊弋在苦丁茶翻覆的苦裏,最後的靜味是披覆了曬好的炫彩紗麗般的歡喜。苦丁本淨,心事妙明。

一去三載,時光裏習慣對你隻字不提。再問浮生,何爲天長地久。浮生忽笑,笑我總不懂:愛與不愛裏,從來人人都是孤僧,你可以無我,我亦可以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