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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亦歡好,珍惜擁有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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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剛上班,就接到玉的電話:“霞的愛人去世了,在兩個月之前,我也是剛剛得知,是胰腺癌”。怎麼會?!我一下矇住了,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我眼框禁不住潮溼起來。

生亦歡好,珍惜擁有散文

玉和霞,都是我的閨蜜,我們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學。記得我剛剛隨轉業的父母由南方來到北方的時候,在學校裏第一個喜歡的同學就是霞了。那時的她白皙漂亮、亭亭玉立,能歌善舞、熱情大方,任班文藝委員,是我們學校的校花,最終讓我們建立起深厚友誼的則是她的善良和正義感。那時候,我講一口難懂的南方話,自然會成爲一些調皮男生經常故意嘲弄和取笑的對象。比如,“鞋子”一詞,南方讀音爲“孩子”。記得有一次課間,有個調皮男生趁我不注意,將我的鞋子猛然脫下,目的是故意逗我,逼迫我說出那南方腔調的“還我孩子(鞋子)”來取樂。是霞幫我搶回鞋子,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那調皮男生的一雙鞋子強行扒下,扔出了窗外……從那時候起,我與霞就成了知心的好朋友。

霞經常說:善待別人,就是善待自己。不尊重別人就是在羞辱、貶低自己。

霞、玉與我,我們三人都喜歡文學,也酷愛文藝表演。記得初中時,我作爲班長,玉是學習委員,霞依舊是文藝委員,我曾自編自導自演了一個由我們現實生活爲藍本的獨幕話劇“真摯的友誼”,她倆自然是我這部話劇中的得力演員了,由於客觀真實的反映中學生的現實生活,加上她倆的天才表演,我的這部文學處女作,獲得了市“萌芽杯”一等獎,當時的我們別提多麼的自豪和驕傲了,友誼之樹從那時起就根深蒂固了。

高中畢業後,由於種種原因,她倆與大學失之交臂,只有我一人考上了大學,遠離了她們。這些年平日裏都忙於生計雖然聯繫少了,但我們依舊是靈魂的知己,在我們共同的理念裏,好朋友是晴天裏屋門後的一把雨傘。記得在三個月前,我還跟霞通過一次電話,那時候,她愛人還好好的,我們還在電話裏談笑風生呢……現在,老天忽然下雨了,可霞怎麼?……

請假,專程去霞的城市。

見到霞時,她消瘦、憔悴的面容顯得有些驚訝。我們久久相視無言,然後緊緊地相擁在一起,任由淚水默默橫流。

我一直不願相信這個事實,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呢?!才四十多歲,對生活那麼充滿熱情的一個人,事業上那麼蒸蒸日上的成功……怎能拋下年邁的父母、摯愛的妻子、未成年且處於叛逆期的兒子……就這樣、這樣突然的,就這樣、這樣匆匆的去了另一個世界?!

就在你打電話給我的那個週末,他單位組織查體剛剛結束,沒有任何問題。可接下來的變故卻是那麼突如其來,讓人措手不及,開始以爲他是胃疼,以致疼痛得人當即昏迷,在醫院苦苦撐了不到兩個月,終因胰腺癌撒手而去了……霞這樣平靜地對我描述着事情的經過與原由。

我靜靜的看着霞,靜靜的聽着她的訴說,靜靜的陪着她流淚,除此之外,我不知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輕輕的啜泣、顫抖的聲音、哽咽的話語、落寞的目光、腮邊的淚水……面對霞那憔悴的模樣,坐在旁邊的'我不禁心生憐憫和痛楚,任由淚水陪伴。

爲什麼一直瞞着不告訴我呢?我與霞的雙手一直緊緊握在一起。

這種事情,又不是什麼好事,我自己難受就成了,不想讓你們跟着難過。霞幽怨的輕聲嘆息道。

可我是你的朋友啊!最起碼,我可以給你一個依偎着盡情哭泣的肩膀啊。我心疼的小聲責備着說。

剛開始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天塌下來了,太陽隕落了,真的是萬念俱灰,有幾次都差點做出荒唐的事情來:不活了,追隨他而去,一了百了。可我最終還是挺過來了。因爲有孩子和老人,他們需要我……我不敢想象沒有我以後會給老人和孩子帶來怎樣的傷痛。其實,有一點我是清醒的,他們對我的需要,正像我需要和不捨他一樣……霞喃喃的低語着,間或用手指慢慢拭去眼角的淚水。

我不能只爲自己活,不能。不可以把更加的不幸和痛苦留給老人和孩子,那樣我就真的太自私了。霞說着,間或深深地呼吸,然後搖搖頭。

停頓片刻,她擡眼看着我,很認真地對我說:我想,他也希望我們都平安的活着。活着,就是人生的最大幸福。說罷,她回頭看看掛在牆上他的遺像。然後,露出淒涼的微笑。

我讀得懂這種笑。無助又無奈,是苦笑。但此時,我更想把這種苦笑看作是她釋然的微笑,是苦盡甘來的微笑——是爲她自己走出痛苦的泥潭、戰勝自我、終於涅槃重生的微笑。霞眼睛裏流露出的那種堅毅又平靜的目光,依舊像學生時代那樣的純真無邪,不得不讓此時淚眼婆娑的我爲之欣慰和感動。

我們並肩坐着,靜靜的聽着霞輕言慢語的述說;我們不停地對視着,雙手彼此不斷的輕輕撫摸和間或輕輕拍打一下對方。此時,無言是我的狀態,任由淚水滑落復滑落。

霞遞給我一張紙巾。她繼續說。

若眼淚能夠鋪成通往天堂的梯子,我想,我早已抵達……剛開始的時候,我誰也不想見,天天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獨自看着他的相片,撫摸着,一遍又一遍的默默流淚……一輩子的眼淚似乎都讓我頃刻間流完了。現在,我似乎已經哭不出眼淚來了。

霞,什麼也抵不過時間,一切都會過去。人生就是這樣,生是偶然,死是必然,誰也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沒有人能夠陪伴我們到老,只有我們自己。我們的生命原本就不是我們自己一個人的,活着就是責任,就是幸福。對自己好一點,平安快樂的活着,九泉之下的他纔會安息。

放心吧,我已經想開了。霞邊說邊輕輕地拍打着我的手背,居然反客爲主安慰起我來。

我已無話可說,我不知自己應該再說些什麼。於是,我有些呆滯,有些木訥,有些走神。我想,霞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親口告訴我這個噩耗,她是把我當做真正的朋友來對待,朋友就像是親人,往往報喜不報憂。這何不是一種深厚的無私的大愛呢?!並且她的這種選擇也在向我傳遞着一種理念:心結只能靠自己解,取暖靠的更多的是來自自身身體的溫度而非外界。

流逝的是歲月,變換的是容顏,不變的唯有真摯的友誼——霞依舊像學生時代那麼善解人意、獨立自強。

那個文質彬彬、才華橫溢的他,那個不善言談、善良愛笑的他,那個曾帶給我好友霞一生幸福的他,那個仗義行俠的曾幫我辦理第一張境外通行證的哥們……真的走了嗎?我不時地看着牆上他那陽光燦爛的笑容,在心裏反覆的問詢自己。

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從此,他的聲音,磁性而動聽的聲音,他的模樣,瀟灑而英俊的模樣,只會在夢中出現,而永遠也只能在我的夢中相見了——霞看見我看他的遺像,喃喃的自言自語着,我看見她的眼角又有淚水不斷涌出……

在返回的路上,回想與霞相見的情景,內心充滿了無邊的悲傷,我任自己的淚水毫無出息的流落。原來人生在貌似平靜、幸福的生活下,也會有突如其來的變故,死亡與悲傷原本時刻就伴隨人生左右。生離死別、人鬼殊途不只存在影視文學作品裏。紅塵之中,人是自然界的一粒微塵,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擊。而我們每一個人,誰能夠知道自己的明天會怎樣?誰人又能夠知曉自己是否也會遭遇這樣或那樣的意外呢?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也許,只有上帝知道吧。

上帝有時是殘忍的。它把一個人默不聲響地拉着離開了人世間,卻讓活着的親人、愛人依舊在風霜雨雪的人世間活着,痛着,走着,獨自承受着無法言說的落寞傷痛與對往昔的深深懷念。

上帝有時又是仁慈的。它給了人記憶與回憶的甜蜜,能夠讓活着的親人、愛人依舊在春花秋月的人世間愛着,思考着,感恩着,獨自感受着無以倫比的繾綣思念與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所以,我們活着的每個人都應該全身心的關注對面的人、口中的茶、還有院子裏花開花落的聲音——抱着山上宗二(16世紀日本茶僧千利休的弟子)那種“一期一會”的觀念去生活,爲人生可能僅有的一次相會付出全部的身心——無論幸福與否,無論貧窮與否,無論健康與否,無論成功與否,無論生命長短與否。因爲,人的每一瞬間都不會重複。生和死,是起點和終點,每個人都一樣,不同的是過程。“一期一會”,遇見了,彼此真心的交談、相聚,心心相印纔是最重要的。我想,這也算是命運對我們每個人的救贖吧。

落花時節人已去。霞的愛人,在這個冬日,他終於可以得到真正永恆的自由與安寧了。而霞,我,你,她、他,我們每一個人,還得繼續活着,愛着,痛着,走着,讓日子一天一天的走向生命的盡頭。

記起霞還對我說,發覺自己的兒子在經歷失父之痛後,一夜之間彷彿長大成熟了許多,知道關心人、也懂事、聽話了許多。她說,或許不經歷痛苦就孕育不出珍珠,大千世界的得失也許就是這樣的平衡吧。說話間,我看到有一絲笑不經意地溢出霞的嘴角。那是欣慰的微笑。是希望。我知道。

不禁想起張愛玲的一句話:“我非常喜歡浮世的悲哀這幾個字,因爲它有一種蒼茫變換的感覺。”而我們活着的人,必須得繼續的生活着。而那悽悽的死之悲痛、悠悠的生之負荷,大家彼此分擔着,僅此一點,就應當使人與人之間多些溫暖與美好吧。

我始終相信,冬天擁抱在一起,可以相互取暖。但願這個冬天,不要太冷。

回到家,我發短信與霞:“讓他安息,活在你的心中;讓我們平安,活在兒子、父母、親人、朋友的眼裏;讓上帝放心,我們不輕言放棄;因爲,我們也愛你,我們也需要你。好好的!”

真的,我不是一個好的安慰者。在後來的日子裏,我不敢經常打電話問候或冒然在節假日裏發短信給霞,甚至就是去看她,也不敢與先生一同前往。因爲,我怕觸動她敏感的神經,怕她觸景生情,怕她無聲流淌的眼淚復之,而我,卻什麼也做不了。那境遇、那時刻,我自信我的痛苦並不比她少。真的。

霞說的對,“善待別人,就是善待自己”。反之,亦然。

我相信,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有些事情,在我們無能爲力的時候,只能讓位給時間老人。我們要做的就是:默默咬緊牙關,挺住!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命中註定,我們每個人都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能做的就是在活着的時候,好好的生活——生亦歡好,珍惜擁有。

唯願,逝者安息,生者平安。

2011.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