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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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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開過了,桃花開過了,海棠開過了,又到了煙柳迷濛、飛絮遮目的時候了。

說柳散文

賀知章說二月春風似剪刀,把春日柳樹的萬千絲絛裁剪成了美人的秀髮;我說春雨就是最好的美髮劑,特別是在北方。不信你看,二月的春風剛剛吹過,柳樹的枝條才變得柔軟而泛着鵝黃,此時,只要有一場春雨,所有的柳樹就會立刻籠上一層淡綠色的煙霧,朦朦朧朧,如夢如幻;當然,這場春雨最好是隨着春風悄悄的潛入夜間,那會給人們帶來更大的驚喜——次日黎明,一定是風送清香、柳帶春煙了;這樣的幾場春風、春雨過後,無論是田間壟頭,還是街道公園,就都會有一株株泛着嫩綠的柳,帶着無盡的春意春情,嫋嫋娜娜、娉娉婷婷地站立在哪裏搖曳生姿了。

是啊,柳的生命力實在是太強了!不管多麼遼闊的原野,只要有一株柳樹,不久就會成長爲一片茂密的柳林。柳的發達的根系,無論伸展到哪裏,一有機會露出地面,就會長出一株株的幼苗。插莖法無疑是栽植柳樹的好方法:哪怕把柳枝截成只有幾釐米長的短節,插到泥土中,只要有一點的水分讓它長出纖根,一個個嶄新的生命就會呈現在你的面前。但是,柳最具傳播力的卻是被世人貶斥成“癲狂”的柳絮。每到暮春,那似花卻又不像花的柳絮,讓人不知道從何處飛過來,一個個輕若無物,任何一點微風都會把它吹得四處飄蕩;可是不久它們就會一團團、逐隊成球地飛颺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當然會引發無數詩人、遊子的無盡聯想,即使沉鬱如杜甫、豪放如蘇軾、尖銳如黛玉甚至圓柔如薛寶釵,誰都抵不住這樣的誘惑——但是,只要有一點點泥土,有一點點水分,柳絮上面輻射狀的纖毛就會附着上去,接着就會生根發芽,長出一顆顆小小的惹人憐愛的幼苗——不要去怪它撲面沾衣吧,那是一個個有着美好追求的鮮活的小生靈啊!

柳是具備極強的自我療傷能力的。你看,嫩葉才長出來,咬春的村婦就把它捋進了竹籃,但是隻要有柳條在,不久就會重發華茲、搖曳如初了;頑皮的牧童把它抽筋剝骨做成了柳笛,去吹奏不成曲調的牧歌,可是不久旁邊的枝條就會伸展過來,很快就讓你看不出曾經受過的.傷害;即使被鋒利的鐮刀成團地割下來——人們日常生活需要粗糙的大手編織成的簸箕、笸籮、揹筐,可是隻要有根在,它還會長出更茂盛的甚至成簇的枝條,彷彿向世界告白自我的頑強……你沒有見過麼?在被砍伐的柳樹根旁,重新生長出來的何時只有一株?

柳,真正的活出了“道”!老子說“柔弱至上”,有比柳枝更柔的枝條,有比柳絮更弱的種子麼?柳活的很低調,很普通,普通到隨處可見,隨栽隨活,隨風飄舞。但是,在這個古往今來都是“物以稀爲貴”的世界上,柳卻打破了常規——“欲取先予”“欲貴先賤”,柳是真的把老子的辯證法體現到了極致!柳的柔弱、低調、普通、隨遇而安,反倒獲得了無數人的喜愛,

你看,自從《詩經》裏那個去戍守邊疆的士兵在離開家鄉時唱出了“楊柳依依”的留戀,人們在它面前就變得那麼的多愁善感了。人們高興的時候,它就是碧玉般的絲絛,皇都裏的絕勝,舞斷纖腰的美女;憂傷的時候,它就是鍍着斜陽、飄着蟬聲的秋意蕭條,縱使攀折柔條過千尺也挽不回已經逝去的年華和美好;纏綿的時候,它是愛情,它是友誼,折下小小的一條,就勝過絢爛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悠久的中國式的浪漫何嘗亞於西方傳進來的洋禮節,它可以攀扯住行者的衣襟,牽挽住遠行的扁舟,縱然遠隔千山萬水,一根柔條也能夠用故土親人般的熱誠慰藉孤寂漂泊的倦客,喚醒天涯遊子的靈魂……有人把它移植到了長亭、灞橋,讓他去牽絆行人遠行的舟楫;有人把它移植到了章臺、未央,讓他去伴奏舞女的翩躚曼妙;有人把它栽到了自己的心裏詩裏,使它最終幻化成失意者的夢幻情人……它是寒食清明門楣之上的古老紀念,它是曉風殘月中大運河畔的情人話別,它是永豐西角荒園裏獨立的書生長嘆,它甚至漂洋過海站成了康河邊染着夕陽光輝的新娘……

這些都很美,只是美的太過於柔婉太過於自我了——是柳太柔軟婉約了吧,它的柔軟的枝條觸動了歌唱者們那根更爲柔軟的神經,因而讓人們變得細膩起來,柳也因此三千寵愛在一身了。可你再看,周亞夫把它栽成了細柳營,是不是讓銅牆鐵壁之中多了一點人間的溫情?陶淵明把它栽成了田園隱逸,是不是在天下滔滔皆是的污濁裏多了一點出世的高標?那個被貶謫到柳州當刺史的柳宗元,把柳州柳栽成了千年佳話,那個兩次治理蘇杭的蘇東坡治理了西湖水患栽出了“蘇堤春曉”的人間天堂,又該是一種怎樣的況味呢?至於和親入藏的文成公主把柳栽種在了拉薩大昭寺前,收復了新疆的左宗棠用左公柳種綠了西北邊陲的沙漠戈壁,就不僅僅是纏綿、高標、溫情、功業所能夠形容的了。

愛柳成癡而不能不提的還有隋煬帝,在疏通了大運河之後,他用一棵柳樹一匹絹的代價鼓勵百姓在運河兩岸栽滿了垂柳,這該是多大的手筆啊!據說隋煬帝乘坐着龍舟完全迷醉在大運河的柳影清波之中了,這種做法和他多次出兵征討高麗窮兵黷武的行爲,都被刻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麼?隋朝的短命和柳有關麼?誰知道呢?

還是不要再說了罷,再說柳就成了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了。“盡道隋亡爲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這已經是比較客觀公允的評價了。或許如李璟揶揄馮延巳那樣吧——“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還是晚唐那個考了十次都未中第的奇醜詩人羅隱說得好:“灞岸晴來送別頻,相偎相倚不勝春。自家飛絮猶無定,爭解垂絲絆路人?”……

畢竟王謝堂前的燕子已經見證了無數次梓澤丘墟的輪迴,而大運河的波依舊清澈如昨。傾國與傾城的佳人難再得,但是柳樹卻是更普遍地柔柔弱弱地站在公園裏、街道旁、湖水邊,甚至塞罕壩,用它連一隻黃鸝的重量都承受不住的柔弱,負荷着幾千年來累積下的萬種情債,裝點着所有人的生活,春來綠煙氤氳,秋至黃葉蕭颯,順應着一年四季的循環輪迴,有所思、有所夢麼?——有時候甚至認爲,是不是我們給了柳太多的難以承受的重量……

又到了煙柳迷濛、飛絮遮目的時候了,奔波忙碌的人們啊,聽到柳的柔柔弱弱的召喚,適當的停下你的腳步,聽聽它的訴說,留下你的倩影,或許你也會懂得柳的“道”的。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