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與平衡散文

冬天是冰雪的世界，冬天的遊戲自然也與冰雪有關。當然，滑冰與滑雪是很高雅的運動，已經成爲專門的體育項目，要有專門的體育器械才行，而且都是價格不菲，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消費得起的，更何況是孩子。孩子們另有自己的玩物。

較簡單的是“冰猴兒”，學名叫陀螺，不過孩子們只在冬天玩兒，又只在冰時玩兒，那麼“冰猴兒”這名字是最合適也最有情趣的了。論起取名字，最幼稚的孩子們的智慧也絕不亞於最聰明的文人。

那時候還沒有賣這東西的，孩子們也並非人手一個；有的都是自家做的，又多是先得月的近水樓臺——那些木匠的子孫及親鄰。做冰猴兒不叫削，叫旋（讀四聲），做得像個樣子並不容易，一般人做不來或做不好；對於木匠，當然不在話下了。閒暇時候，給自己的孩子做一個，拿出去玩兒了。鄰居家的孩子看見了，就會吵着向大人要。家長被纏不過，就和木匠家張一回嘴，人家就會再動手給做一個——誰叫自己有這手藝呢！只是搭上些工夫罷了。這樣一來二去，一個村裏的“冰猴兒”就多了起來。

當然這東西不易損壞，也有的是家傳的，上面紅漆斑駁，很有些古樸的'味道。有的甚至傳了幾代，從祖爺爺一直傳到重孫子的手裏，以至於最終被古董販子收去，不過這東西在當年卻還是玩具。

“冰猴兒”不過是木頭做成的一個圓形東西，下面尖尖的地方嵌入一個鋼珠兒，上面是平頂的，在這平頂下面刻出一道凹槽，玩的時候，用皮鞭梢頭纏在這凹槽裏，放在冰面上，猛勁兒往回一拉，鞭梢兒給抽出來，冰猴同時就給帶得飛快地旋轉。玩者看它有些慢了，再用鞭子順着方向抽幾下。這樣一直操縱下去，冰猴兒就在冰面上自由旋轉，再不停息。直到你住手不抽了，它纔會越轉越慢，最後如一個年邁的老人走到生命的盡頭，頹然倒下。如同自行車，停下來的兩個輪子無論如何也站立不住，只有騎起來纔會那麼平穩。

運動才能保持平衡，運動才能保持活力，當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還有一種玩具叫“冰車”。做這個不須太多技巧，一般的家長甚至於大點兒的孩子都會自己完成的。“冰車”不過是用兩段方木做“腳”，上面釘幾塊木板，腳下再各嵌一根去帽兒的鐵釘，釘尖向下，做“冰穿”——這就是“冰車”的駕馭工具了。一般的，一架“冰車”只能容一個孩子屈膝坐在上面，大些的還可以在後面再站一個，雙手扶在前一個的肩上，在冰面上自己馳騁。

每個村子裏或村子邊上都會有一兩個水泡子，至少附近也會有一條小河溝。冬日降臨，冰一結凍，“冰車”一族就出發了。他們一個個雙手緊握“冰穿”，向後猛刺冰面，“冰車”則箭一般地向前疾馳，這是直行的時候。而或一手懸空，另一手則向側面疾點，冰車頓時來個急轉彎，向另一側呼嘯而去。有時遠遠地看見空隙小了，便猛點幾下“冰穿”，待“冰車”速度再快一些，到近前便把雙臂一收，冰穿則夾在腋下，只留下一個冰車寬度，只一瞬間，就從空隙間穿梭而過。更有高手，能在飛馳途中將“冰穿”向下猛點，“冰車”戛然而止，隨後雙臂突然一扭，就地來個大轉身，“冰車”便掉頭向相反的方向馳去。而別人看來，不過是一轉眼的工夫。

玩得久了，每個孩子都有一手獨到的本事。有危險時，高手又總是讓着差些的。所以儘管一個泡子裏有十幾架或二十幾架“冰車”在縱橫馳騁，卻少有碰碰車池裏那般亂撞亂碰的情形。偶爾不小心翻了車子，摔了個跟頭，連人帶車都順着冰面滑出老遠。不過也不打緊，因爲他們個個都穿得像棉花包一樣厚，孩子們又是從小摔打慣了，輕來輕去是摔不壞的；疼些更不打緊，咬咬牙，拍打拍打身上，爬起來就又接着玩兒去了。

可是有的高手就又不滿於兩隻腳的“冰車”了，於是做了只有一隻腳的，叫“單腿兒驢”——這名字本身就又是一個了不起的創意，甚至不亞於其發明本身。

“單腿兒驢”只有一隻“腳”，坐在上面是不成了，那樣無法掌握平衡，是會翻車的；所以只能蹲着，這樣雙腳可以靈活地調整重心，以保持平衡。“單腿兒驢”的最大優點是輕便靈活，轉彎、掉頭都輕鬆自如，甚至可以原地轉圈兒，如獨輪車一樣，這都是兩腳的“冰車”無法比擬的。當然，速度越快就越平穩。玩到樂處，還可以站起來，只要“冰穿”夠長，就可以隨意揮灑，高高凌駕於一羣“冰車”之上，如同鶴立雞羣，美不可言，其情趣是遠非“冰車”所能企及了。

這就又回到平衡的問題上。運動起來才能保持平衡，平衡到極至才最有情趣。所以騎兩輪車只是爲了趕路輕省，騎獨輪車就可以參加雜技表演，算是一門技藝。而對於那些一輩子連自行車都學不會的，和他們談其中滋味則無異於對牛彈琴，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真正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