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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失去過一個少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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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夢裏面,電視機的畫面不常卡頓,老樓房的木板從不漏水,鵬哥不再被人欺負,而我,也時常坐着小汽車,穿着時髦的洋裝,在一羣同齡人人裏面吆五喝六的。

我曾經失去過一個少年散文

鵬哥是我鄰居,不曾比我大,但村裏人都好叫一聲哥,道理麼,我也說不明白。他生來性子軟糯,又長得又黑又小,打從小時候來,就不曾有太多的朋友。而我家捱得近,自然成了他唯一的小夥伴。

雖然他又瘦又小,但他懂的東西很多。鵬哥會釣魚,釣來的魚總是讓他奶奶給我們炸小魚乾吃。大人們說小魚刺多,怕我們卡住,禁止我們這項小愛好。鵬哥的奶奶卻是唯一真正理解我們樂趣的人,她把釣來的魚除了內臟,在魚的表面裹上面粉,炸的金黃酥脆的。頓時間,整個屋子都回蕩着滾燙的油包裹小魚乾的聲音,香氣四溢,繞樑許久。老人家搬把椅子坐在院子裏享受暮年的陽光,而我和鵬哥卻嘰嘰喳喳搶着小魚乾,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都會以“哥”自居,識趣的讓給我。

我沒有見過鵬哥的父母,他總是說他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幼年時淘氣,和小夥伴比賽誰扔石子扔的高,不巧砸破了村裏“潑辣嬸”的窗戶,一想到她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大嘴,我就害怕的直打哆嗦。潑辣嬸連忙從屋子裏面氣勢洶洶的拿着掃帚出來,小夥伴們一鬨而散。她用她常常的掃帚指着我們:“誰幹的!”我躲在鵬哥後面,不敢說話。

潑辣嬸拎着鵬哥去他奶奶家興師問罪,他奶奶賠了人家一雙一針一線縫了幾個晚上的新棉鞋,這一切纔算完事。

第二天,鵬哥腫着張臉來找我,我問他怎麼了,他只是乾淨的笑笑說不要緊,給人家道歉要有誠意。

我第一次發現,他一直都庇護我。

?七歲那年的夏天是我上學前的最後一個夏天了,村裏同齡的孩子都到了上學的年紀。大家對上學,又害怕又期待,害怕失去美麗的自由,卻又期待新書包和新夥伴。但是鵬哥卻不用像我們一樣的矛盾,他奶奶蹣跚個小腳沒有受過什麼教育,交不起這多餘的學費,於是鵬哥的一年四季,不像我們一樣只有秋天和冬天。鵬哥老是咧着他嘴,明晃晃的大牙露着笑,問我:”格子,你說讀書認字能帶勁不?做文明人好不?”我沒有說話,其實我不懂。但是現在,我一定會和鵬哥說,讀書認字不帶勁,文明人也不好做。

學校離的遠,我一週纔回一趟家,其餘的時間,都要住在學校裏。學校裏面不能去釣小魚乾,也不能去拔嫩地瓜,學校裏面的男孩子,都穿着乾淨的籃球鞋,白色的學生杉,斯文又死板。有時候我在想,要是鵬哥也能穿上這麼幹淨的籃球鞋,穿上這麼幹淨的白襯衫,他會是什麼樣子。但是我越想想象就越難以想象,他身上的氣息是自由並且芬芳的,這樣的格局,反而不適合他。一到週末,我放下書包就去找鵬哥,我懷念他不穿上衣在池塘裏翻滾的樣子,我懷念他明晃晃的大白牙和黝黑的`皮膚,我懷念他用瘦小的胳膊搭在我肩上要做我大哥的樣子,我懷念他叫我格子,說我不像個女孩子像個野丫頭的樣子。

飛奔到他家,他卻不在家,後來聽他奶奶說,他去田裏給地瓜除草去了。我沿着山間小路去找他,腦袋裏面有一大堆新鮮事想跟他講,想跟他說學校裏面發的校服和籃球鞋一點都不適合他,想告訴他我不是野丫頭,我是我們班上最好看的。

但是當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艱難的拿着比他高一個個子的鋤頭,一鏟一鏟的開墾着,遇到些靠近農作物的雜草,他彎下了腰直接用手撥出了它們。這個時候,我想到老師剛剛教過的《鋤禾》,他像是那個在語文課本上畫着的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伯伯,而我,是那個讀這個課文的人。我離他那麼近,但是他卻像是書裏的人,畫裏的人。我該怎麼和他交流,怎麼和他溝通。

我的童年已經不見了,每天要面對的是老師佈置的作業和逐漸而來的升學壓力,鵬哥的童年也不見了,他的童年就好像是鑲嵌在我的童年裏一樣,都不見了。

後來的我們,陸續長大,長大的定義除了穿不下的球鞋和越來越多的心事,還有那越來越大的所謂文化距離。

後來我們不曾相見,他也不再是我的少年,我每每想起我們一起踏過村前那條河,想起我們夏天捉過的知了和犯過的傻,總覺得心裏有些柔軟又有些傷感。

很多年後,鵬哥出現在我的夢裏面,夢裏的他沒有那麼纖弱,沒有那麼瘦小,他的皮膚顯的又白又嫩,但是他的笑容還是那麼有感染力。他像漫畫裏的少年一樣,溫文儒雅,穿着白色的襯衫,就像一道光一樣,喊我格子。

直到鵬哥的奶奶過世,鵬哥也沒有回來,有人說他被人騙到了傳銷組織,有人說他已經客死異鄉了,但我覺得,他應該是去大城市,做他想做的文明人去了。

千山萬水,願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