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上看海觀日出散文
雖然不是很樂意，可是，當司機師傅在門口敲門的時候，我們還是不得不和鬆軟的牀鋪、溫暖的被窩做告別，然後，在簡單的洗漱和早餐之後，坐上面包車，奔赴崇明一個不知名的堤壩邊，去看日出。
天，自然還沒有亮，否則，我們的早起就變成了沒有意義，因爲，我們是想去欣賞日出的美景的啊。我們頂着一個沒有星星和月亮的天，在一個嶄新的黎明中，滿含着期待，奔赴海堤邊，去看日出。
一切都還在沉睡，只有被海風撕扯着搖擺的小草已經被鬧醒了，另外，還有我們幾個也醒了，雖然每個人都在打着哈欠，睡意朦朧的樣子。
不知是誰打開了車窗，於是，風，早晨那清新的風，帶着些涼意，灌了進來，親吻着每個人的臉龐。於是，睡意好歹終於消退了一些。
“司機師傅，還要開多久啊？”有人打着哈欠問。
“很快的，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司機師傅笑呵呵地說着，他既是我們這次崇明之行的導遊，也是我們的司機。
“司機師傅，爲什麼不去東灘溼地公園看日出呢？”又有人發問。
是啊，我也覺得很困惑，因爲東灘溼地公園不僅在崇明，在整個上海市，甚至是在全國，都是算得上名次的。據說，東灘溼地公園和東灘鳥類自然保護區毗鄰，是國內唯一一處與鳥類保護區相鄰的溼地公園。可是，在司機師傅給我們安排的旅遊行程圖上，卻並沒有安排去東灘溼地遊玩，這是爲什麼呢？
“哎呀，我帶你們去的地方，你們不會失望的，我是土生土長的崇明人，哪裏看日出最好，那是最清楚不過了。”司機師傅一邊開車，一邊信心滿滿地說着。
對於他是土生土長的，我們自然是一點都不懷疑，因爲，聽他那一口帶着濃重崇明口音的普通話，就可以知道了。可是，他真的能帶我們去一個最佳觀賞點嗎？對此，我們還是深有疑慮。
“東灘溼地只是名氣響而已，可是真正能看到鳥兒的地方啊，還輪不到它呢！”司機師傅看我們不信，繼續解釋說：“人家到東灘溼地啊，目的就是爲了要去看鳥。可是他們忘記了，那麼多人擠在那裏，鳥兒啊，就算有，也不敢出來囉。所以，要看鳥啊，還是得到人少的地方去呢。”司機師傅一幅很懂行的樣子。
“司機師傅，你帶我們去的地方，也能看到鳥嗎？”我好奇地問道。
“當然了，運氣好的話，一羣一羣的呢。我帶你們去的地方啊，是海塘邊的堤壩，那裏平常除了來收網的漁民以外，很少會有遊客來的，所以，絕對是個安靜的好去處，看日出、看漲潮、看鳥，都是最佳去處啦。”
司機師傅誇得這麼好的地方，我們自然是充滿了好奇了，於是大家便不再說話，滿懷着期待和憧憬，繼續等待。
“我說，雖然我經常會拉人來海塘邊看日出，已經沒有什麼新鮮感了，但是，每次再看到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有心潮澎湃的感覺。”司機師傅的話真的讓我們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感覺了。
沿着筆直的堤壩，我們一路狂奔，終於在司機師傅的帶領下，來到了他所說的那個最好的觀賞點。
我們下了車，說說笑笑地走在寬敞的海堤上，海堤分成好幾層，司機師傅告訴我們，在漲潮的時候，海水會慢慢地漲上來，淹沒下頭的幾層。
東方終於泛起了魚肚白，於是，所有人都肅穆地靜立，恭候那個驚心動魄的時刻。每一縷海風、每一粒微塵、每一棵小草，都彷彿爲這莊嚴的時刻而凝固。
遠方的大海，被一層灰霧所籠罩，看不清究竟是何許模樣，天空也是同樣的陰沉，我甚至有些懷疑，今天是不是陰天，我們究竟能不能如願看到日出呢？
司機師傅領着我們站在堤壩邊，他笑呵呵地對我們說：“等日出啊，要有耐心，你們城裏人啊，就是做什麼事情都那麼着急，一點耐心都沒有啊。”
他說得對，煩躁的都市生活的確讓我們變得急功近利，做什麼事情都希望能夠又快又好，尋求的是片刻的刺激。但是，看日出就不一樣了，那是在和大自然做親密的接觸，所以，一定要沉下心來，纔能有所收穫。
這麼一想，我們也不覺得漫長的等待有多麼枯燥了，不多時，天矇矇亮了，可是天空依然被灰色的帷幕遮蓋，我們回頭看看來時的路，茫茫沒有盡頭。
“走吧，我們到上面一道堤壩去，等一會兒，海水就要漲潮了，會沒過我們現在站立的地方。”
司機師傅果然是極其老道而有經驗，我們在他的帶領下魚貫着走到了上一級的堤壩上，頓時，視野開闊了不少，我也再次體會到了，大海的浩淼和無垠。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海面。大海是狂暴不羈的，我早就知道。可是，眼前的大海，卻顯得無比的溫順，它就那樣靜靜地趴伏在遠方，一動不動。難道我們大清早起來，就是爲了看到這樣的場景嗎？溼漉漉的海風鑽進了我們的鼻孔，弄得人喉嚨癢癢的。
“漲潮了。”在司機師傅的指點下，我們才發現了，原來，大海在我們的默默等待中，竟然悄無聲息地變換了模樣。海水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慢慢地漲了上來，竟然已經不知不覺地淹沒了我們剛纔站立過的第一道堤壩。
海水一次次涌上堤壩，跟我想象的不一樣，不是那種驚濤駭浪的感覺，也絲毫感覺不出海浪正在拍打水泥的堤壩。
早就聽說，海浪是海上最奇妙的景緻之一，它像是一位技藝高超的舞蹈家，在海面上翩然起舞，時而騰躍、時而翻滾，看了它的舞蹈，能讓人拋開煩惱，心情舒暢。
可是，我們現在所看見的大海，卻是如此的慵懶，它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慢慢地“走”上了堤壩，又慢慢退下，難道它也像我們一樣，不習慣早起了嗎？
這時，司機師傅似乎是看出我們的失望，便指着遠處那一條若隱若現的黑線說：“你們看，那就是潮頭。”
遠處橫亙着一條粗粗的黑線，但是，似乎是一動都不動的樣子。
“距離太遠了，等它到達我們身邊，說不定，還要等好幾分鐘呢。”司機師傅解釋着。
於是，我們繼續耐心地等待，等待着海浪撞擊堤壩的震撼。
遠處海面上那條黑黑的橫線，滾動着向着我們移動過來，一開始速度很慢，幾乎看不出它在移動，慢慢地，終於挪動到了近處，“刷”的一聲衝上了堤壩，然後又迅速悄悄地退去。
此時，又一條黑色的橫線，已經在遠方等待，準備着下一次的衝擊。我真的是從來沒想到過，漲潮會是那樣地溫柔。印象中的“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的壯麗景象，最終還是沒有出現。
司機師傅皺着眉頭解釋說：“海潮大小是根據月亮的盈缺來決定的，今天是小潮，你們運氣不好。”
或許真的是這樣吧，這時候，我驚異地發現，居然大家誰都沒有抱怨，也沒有說話，因爲，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遠方的黑線。我瞬間釋然了，大海畢竟是有無限魅力的啊，我突然覺得，那一次又一次的海潮，竟然使得我們的脈搏，在和着它漲潮的節拍一起跳動。
這時候，遠方出現了一艘若隱若現的輪船，司機說：“那是出海捕魚的漁船，正在等待漲潮，好駛入港灣。”
此時，海水已經漲得滿滿的，陽光灑在上面，灰濛濛的海面上似乎也閃爍着點點金光。我再次看向那艘輪船，那應該是一艘很大的船，但是，漂在這茫茫的大海上，竟然像是一片灰色的羽毛似的，輕悠悠地搖晃着、漂動着。
就在這時候，太陽突然一下子跳了出來，一片燦爛的陽光灑滿了我們的周身，我們在這瞬間彷彿都化身成了綠色植物，一動不動地根植在海堤上，讓自己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盡情地吸收着陽光的滋潤，進行着光合作用。在這一刻，我有一種錯覺，我覺得自己彷彿是已經長在了堤壩上。
居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太陽是如何一點點升起來的。因爲，我們剛纔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遙遠的海潮身上，那道粗粗的.黑線，擁有着巨大的魔力，把我們的視線都收攏起來，竟然齊齊地忘記了此次行程的主要目的應該是觀日出。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我們終於看清楚了大海的廬山真面目，與我想象的不一樣，在我的心目中，大海總應該是藍色的吧，就像一塊藍寶石一樣，可是，眼前看到的大海，卻依然是灰濛濛的一片。難道，如今連大海也趕時髦起來了，知道了黑、灰二色是時尚的流行色，所以，趕做了一套灰色的長裙？
大海是灰濛濛的，天空也是灰濛濛的，海水和天空連成了一片，讓人分不清是水還是天，真是應了那句話“秋水共長天一色”啊，可是，在我的心目中，這“一色”，難道不應該是“藍色”的嗎？
“司機師傅，爲什麼這裏的海水是灰色的，不是藍色的啊。”
司機師傅沉默了，過了良久終於開口道：“要看藍色的大海，得坐船了，到很遠的地方去，這裏近處的海，都是這個樣子的，灰濛濛的啊。”
“可是，爲什麼會這樣呢？”
司機師傅嘆了口氣，道：“個個都把髒東西往水裏頭倒，水哪有不髒的啊，江河裏的水髒了之後，流到了海里，海水就也變髒了啊。退潮了之後，在堤壩上還經常會有垃圾被遺留在上面啊。”他又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小的時候，海水，不是這個樣子的。”
“海”給我的感覺，首先就是“大”，正因爲如此，它纔會被人叫做“大海”吧，林則徐說過：“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這不禁讓我感慨大海的博大胸襟，它可以接受長江、黃河這樣的大川，也不會拒絕涓涓細流。
然而，人類，卻錯誤地利用了大海的善良，他們懷着無比的自私，把各種各樣生活、工業的污水，排放到了海里，把大海，從湛清碧綠，變成了現在的灰濛濛，可是，大海卻依然默默地，用自己無比巨大的耐心，將污濁的水，淨化成碧波。
“人，不能太自私啊。”司機師傅突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是啊，爲了一己私利，就胡亂地排放污水，這最終會超出大海所能夠承受的範圍。大自然，雖然有着強大無比的自淨能力，但是也抵不住人類無休止的貪婪攫取啊。
我擡起頭，太陽越升越高了，那一輪火球冉冉升起，映照着滿天朝霞紅豔豔，它周圍的雲彩，都染上了一道金光閃閃的邊。那原本灰濛濛的天空，經過陽光這麼一照，頓時變得色彩斑斕，熠熠發光。天空還燃燒着一片片橘紅色的朝霞，而大海，也被這霞光染成了紅色，頓時，灰色的天地，也生出了一絲鮮亮的色彩。
於是，須臾之間，大海變了模樣，晨曦中的大海再次變得充滿了朝氣，東昇的紅日，照亮了大海，也照亮了我們人生的方向。太陽升起的那一瞬間，我知道，新的一天，又來到了。
海風依然吹拂着人的頭髮、面頰和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好像是一隻溫柔的大手正在撫摸着你。
這時候，司機師傅突然很激動的樣子，指着遠處對我們說：“快看，快看，那不是鳥嗎？”
於是，我們十幾隻眼睛齊刷刷地望向了他手指的方向，真的呢，在高高的天上，一隻我們叫不上名字來的鳥兒正張開它寬闊的翅膀，自由地翱翔。突然，天空傳來一聲鳥叫，於是，從遠處的蘆葦叢中，一下子飛出了十幾只鳥兒，吵吵鬧鬧的聲音頓時打破了海上的寧靜。
這時候，似乎是不約而同地，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因爲，我們都不想驚擾到它們，畢竟，這裏是它們的地盤，而我們，是一些闖入者，還是不要過多地干涉鳥兒們的自由飛翔吧。
“我就說過，你們來這裏不會失望的吧。”司機師傅興奮無比，他的眼睛裏閃爍着幸福的光芒，四十好幾的人了，居然快活得像個孩子一樣，也許，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吧，能夠讓人忘記一切煩惱，反璞歸真。
“有海鳥在飛，說明這裏的環境啊，還不錯。”司機師傅說着，露出了微笑。
這時候，潮水已經退下去了，堤壩上留下了很多東西，我們在司機師傅的帶領下，又走到了下面那層堤壩上。我們看見，有很多小魚、小蝦、小蟹、小蚌，迷了路，留在了堤壩上，再也回不去了，它們是大海的棄嬰。
然而，更多的，竟然是垃圾，各種塑料袋是最常見的，此外還有各種各樣的生活垃圾，這些東西觸目驚心地散放在堤壩上，一隻海鳥站在一隻塑料袋上，啄着什麼。殘酷的現實提醒着我們，不知道自重的人類，正在對大自然，進行着肆意的破壞，不斷地侵犯着鳥兒們的領地。
難怪司機師傅說，即使到了東灘溼地，也未必能看到鳥兒了，川流不息的人羣，閃爍的照相機，隨意拋棄的生活垃圾，已經影響了鳥兒們的正常生活了，鳥兒們，討厭看見人類。
雖然大海是寬容的，但是，我們讓它承擔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所以，它趁着漲潮的機會，把那些它處理不了的東西，又給退回來了，用它那極其溫柔的手臂，推回到了堤壩上。
但是，我知道，它不會每次都那麼溫柔的，面對人類的不斷挑釁，再好脾氣的大海，也會發怒的，希望人們不要等到大海發怒的那天，才知道後悔啊。
就在這時，遠處走來兩個人，提着巨大的編織袋，一邊走，一邊在堤壩上撿拾着垃圾。
走過我們身邊的時候，他們和我們親切地打着招呼，笑容洋溢在臉上，然後漸行漸遠。
“他們是堤壩上的環保工人，算好了時間，每次漲潮過後，都到堤壩上來撿垃圾。畢竟，這些東西，老是留在堤壩上，多不好啊。”司機師傅淡淡地說。
我的心裏突然涌起了一陣感動。他們在努力地維持着海洋的環境，雖然他們的工作是那樣辛苦，但是，他們的臉上依然洋溢着笑容，他們是大自然真正的朋友。
遠處，那隻不知名的海鳥叫了一聲，不知道它是不是對我的想法表示同感呢？或許，正是有了這樣一羣勤勞的堤壩清道夫，那些鳥兒，纔會選擇繼續留在這裏吧。
遠處的大海依然安靜，它正凝聚着一種無法言說的神祕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的漲潮。
回去的時候，我們很自覺地將吃喝之後的垃圾收拾在塑料袋裏，帶回去扔掉。我們踏着月色而來，沐浴着陽光而去，不留下一樣垃圾，只留下身後一串串的腳印。
對於大海，我一直懷着情愫，雖然住在上海，可是說實話，我並沒有真正看見過大海，這次，是我記憶中第一次看大海和海上的日出。我將終生難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