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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列車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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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如打滿密結的長繩,本來是沒有形狀的,因爲列車在S行的鐵軌上行駛,所以便有了S行的記憶;記憶如肆意擴散的流水一般,原本是沒有性狀的,因爲經歷過某件曲折而又心酸的往事,於是便有了S行的記憶。

記憶中的列車散文

——題記

嗚——

伴隨着一陣長鳴,列車徐徐啓動,緩緩地駛離站臺,像一條蜿蜒在鐵軌上的臥龍向前駛去,越來越快。車窗外,送別的人們正用力地揮舞着手,或微笑,或淚漪漣漣。站臺、樹、房屋、山脈、飛快地往我身後的地平線退去,夕陽將蒼穹渲染成一片橙紅,和遠處的山脈融合成朦朧的一體,勾勒出一幅安恬靜謐的晚霞圖。

晚風穿過車窗玻璃鑽進來,帶來了一絲涼意,讓人從心底感到愜意。呈丁字形車廂的銜接處,蜂涌的人羣不時地來回穿梭。望着眼前攢動的人頭,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迷茫,忽然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我的腿有些發酸了,便擠過密密的人羣想從車廂中尋一個座位,但四周除了密密的人頭外,似乎再也找不出別的了。我終於知道,整列列車已是人滿爲患了。於是我緘默不語,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默默地在心裏爲自己盤算着。

“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歡迎您乘坐由上海開往昆明方向的182次列車,本站S縣,下站S市。預祝大家旅途愉快!”我這才意識到這是特快列車,只有逢較大的縣或市才停站,剛纔光着急買票,沒來得及注意。“照這麼下去我豈不是要站到S市?”我在心裏嘀咕,同時也感到一陣後怕和恐慌,後悔當初不該不聽英語老師的勸告,到S市去放着豪華舒適的大巴不坐,非要坐什麼火車體驗生活,豐富人生閱歷。英語老師早就對我說過,從我們S縣坐火車到S市是不會有座位的,就是有,別人也寧願佔着空在那裏,如果求人給你讓座,人家會以爲你很卑微、很下 賤的。況且,那座位是人家佔着賣錢的……哎,真是不聽老師言,吃虧在眼前!

我的心開始變得煩躁不安起來,或許是物極必反的緣故吧,人一旦煩躁到了某個程度反而會異常冷靜。我開始挨個車廂的尋找座位,可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卻沒有一個空位。倒是我左背一個單肩挎包,右胸前佩帶校徽,左手一本《張小嫺》右手一本《安妮寶貝》的形象引來了大家對我異樣的眼光和低聲的議論。他們以爲我也像那個推銷民族工藝品的小販一樣是個推銷書的。

在乘務室與廁所相間的空地上,我看到許多進城打工的農民工在那並不乾淨的廂板上和衣而躺,身旁還放着幾個髒兮兮的尿素袋,脹鼓鼓的,裏面放的或許是他們的日常用品吧。他們的樣子很疲憊。我不知道他們從哪兒上的車,又將在哪兒下車,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已在車上熬了很長時間了,從他們憔悴的面容可以看出。悶熱的空氣夾雜着人們身上散發出的汗臭味,有種令人作嘔、窒息的感覺。我的父親就曾告訴過我他有在列車上連續站立三十多個小時的經歷。當他滿含着眼淚對我訴說起他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時,我很不屑,認爲他是騙人的。因爲那樣的情景只有在電視劇中才會出現,是導演爲了煽情、賺取人們同情的淚水而編造的故事。此刻,親眼目睹眼前這些如同大街上的乞丐一樣可憐的狼狽不堪的農民工,我的淚水就像是決了堤的山洪,不可抗拒地涌了出來。

我有氣無力地在一個座位旁靠着,任思緒在蒼茫的暮色中飛揚,飛回到童年的記憶時光。我出生於一個偏遠的小山村,父母是老師巴交的農民,他們每天過着天不亮而作、天黑而未歸的生活,雖然清苦,他們倒也毫無怨言。生活的重擔過早地壓彎了他們的腰,歲月的流逝早已在他們臉上刻滿滄桑。然而每次伸手向父母要錢時,當他們用那雙長滿老繭的雙手顫抖着將一疊皺巴巴的零碎的票子遞給我時,臉上還強裝出僵硬的笑容,並關切地說:“娃,夠了嗎?該花錢的時候可千萬別省着。”可憐天下父母心!我知道我惟有通過努力學習考出優異的成績才能對得起含辛茹苦的父母,但每次考試那少得令人心痛的分數卻讓我不知該如何去面對。我害怕面對父母失望的眼神和他們絕望的嘆息。我的內心經受着良心與孝心的拷問和煎熬。我的心碎了。前兩年,迫於生計,我的父母也像衆多的打工族一樣,踏上了南下打工的征途,去了S市。我知道他們在S市過得並不好,但每次和他們通電話時,他們總在電話那頭對我噓寒問暖,囑咐我要好好學習,並故做輕鬆地說他們在S市過得很好……而我,卻還嫌他們羅嗦。

“哎,小兄弟。”我感到有人在扯我的衣角,思緒便又飛回到悶熱的車廂裏。

剛纔扯我衣角的是一個穿着樸素、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他的頭髮和鬍子很長很亂,在晦暗的燈光下更顯出幾分蒼白,一張消瘦的臉上畫滿了中年人少有的滄桑,眼神是暗淡的,眼睛裏佈滿血絲。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然後用一種複雜的眼光打量着他。他似乎早已習慣了別人的猜測,對於我的舉動,他沒有任何反應。他微笑着對我說;“小兄弟,別害怕,我是一個農民工,不是壞人。剛纔我看你臉色蒼白,眼角還掛着淚水。你怎麼啦?不舒服嗎?快,坐這裏。”說着,便叫他的同伴往裏挪了一點,讓我坐下了。不知怎麼的,聽到農民工這個詞,我心裏倍感親切和溫暖,同時也爲自己剛纔的舉動而深感愧疚。我同他攀談起來。我告訴他我的父母是土生土長的農民,現在在城裏以搞建築和裝修謀生。他也向我講訴了一些關於他的故事。

他和他的同伴都來自雲南大理一個偏遠的山區,這次是從上海務工回鄉的。前幾年他們還在那閉塞的村莊過着男耕女織、自己自足的生活,但現在子女都大了,肩上的擔子也就重了,無奈,他們不得不外出務工。說到子女,他忽然興奮起來,眼角燃起了一團希望的烈火。他靜靜地用那種很便宜的打火機點燃一根劣質捲菸,重重地吸上一口,清白色的煙霧就在那裏呈S形上升,蔓延開來。他同一種極自豪的口吻說,他的一雙子女都在重點高中讀重點班,這是他唯一感到欣慰的,也是他這些年在外面吃苦受累的動力,他覺得值。否則,他可能早就倒下了。我說在上海那個繁華的都市工作一定很有趣吧。上海風景秀麗,又有黃蒲大橋和東方明珠電視塔。他說上海好個屁,那隻不過是有錢人的天堂。他說他們沒文化,只能在建築工地上風裏來雨裏去地瞎忙活,飽受風吹日曬雨淋不說,城裏人根本瞧不起他們,嫌他們髒、窮、笨,認爲他們這羣沒文化的農民工就該幹髒活類活,甚至把城市治安不好的責任也要強加於農民工頭上。只有在面對媒體鏡頭爲了不引起公憤時,城裏人才會虛情假意地說些諸如“農民工好啊!他們爲城市的建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之類的鳥話。他說農民工其實並不奢望得到多少,只要城裏人一個真誠理解的目光或半句關切的話語就足夠了。而可憐的城裏人連這都辦不到。有一次他閒着沒事做,就去一個免費的公園,公園管理員在看了他的身份證後冷冷地說:“不是市裏的,去那邊買票。”他想不通,爲什麼同樣是人,卻還要分三六九等?難道農民工比城裏人更有錢?

我看到他前額上有一道S形的疤痕,便好奇地問是怎麼來的。他說,別提了。原來,前不久在工地幹活時,一塊從樓上掉下的磚恰好砸在他腦袋上,由於沒簽勞動合同和上醫療保險,黑心的包工頭丟下幾個臭錢就將他打發了,幸虧他福達命大才得以活命,但額頭上卻留下了永遠的傷疤。他說他幹了一年多也沒拿到工資,那陣他有病了,他的子女又打來電話催錢。沒辦法,他把所以能借到錢的地方都借了,還撿了幾天破爛纔將錢湊齊寄去,並在電話裏說他過得很好,讓他的子女需錢是言語一聲。“孩子是父母心頭的肉,再苦不能苦孩子。”他的工資是在溫總理親自爲農民工討工資的時候,被媒體暴光後才通過政府拿到的……

他說小兄弟,努力讀書吧,父母打工供你不容易,讀書是你最好的也是唯一跳出農門的出路!日後發達了要像徐本禹那樣做一個不忘本的孩子,要爲苦孩子服務;像叢飛一樣有責任心,爲貧困的孩子撐起一片天……

嗚——

在一陣長鳴聲中,列車進站了。S市S形連綿起伏的山巒在黑暗中像是用濃墨勾勒的粗線條。我該下車了。在路過車門的途中,我看到那些疲憊不堪的農民工依舊躺在廂板上。我帶着複雜的心情下了車。

嗚——

又是一陣長鳴,列車如一條S形的長龍駛向遠方。列車上的中年男子和世上所以的農民工們,願你們永遠無災無病,幸福安康,得到別人的理解和認可。

後記:這是一個發生在列車上沒有開始也沒有結局卻十分真實的故事,它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靈。作家餘華曾經說過:“一個優秀的作家永遠只爲他的內心而寫作!”我雖不是作家,但感動的淚水已盈滿我心,在淚眼朦朧中,我寫下了以上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