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人的紅櫻桃散文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每當我讀到宋人蔣捷的這句詞，我的眼前總會搖曳出一樹綠葉青青，櫻桃紅紅的美好畫面。站在春末淺夏的風光裏，舉頭仰望一樹晶瑩如瑪瑙般的紅櫻桃，我的臉上就會漾起孩子般的笑意，那誘人的紅櫻桃在枝頭晃動，牽扯着我的眼，也招惹來一羣麻雀子們歡喜地啄食它們，我偶爾拾到一兩顆振落下來的囫圇的紅櫻桃，擦拭一下，放到嘴裏輕輕含潤一會兒，再咬破它，那種鮮甜的酸味兒，伴着滑爽的吞嚥，一下子就從我的味蕾傳到心間，一種愜意的滿足感，讓我恍然若飲瓊漿玉液，飄飄欲仙一般。

櫻桃，是四季百果中成熟最早的水果。我從小就愛吃它。在小時候，我們這裏有句俗言：“櫻桃好吃樹難栽。”因爲難成活，所以櫻桃樹少，再加上櫻桃產量低，又不好摘，在困難時期，人們很少種它，“物以稀爲貴。”每到櫻桃成熟季節，我看到大街上，鄉戶大嫂大嬸和一些老奶奶挽着籃子，蹲在大柳樹下叫賣櫻桃，就央求家人給我買櫻桃吃。可是一聽價錢，大人們就咋舌，缺糧鬧饑荒的年月，一斤櫻桃一斤糧食，大人們怎麼捨得餓着肚子用錢去買不飽肚子的櫻桃呢？況且錢又來得艱難！於是，臨走時，我只好咋咋嘴巴，將留戀的目光投向櫻桃枝蓋着的紅櫻桃籃子。有好多個夜晚裏，我常常對着天上眨眼的星星和彎彎的月亮祈禱：我們家要是有一棵櫻桃樹，那將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呀！

有一次奶奶從鄉下走親戚回來，老遠就向我招手叫喊，我飛也似的跑到她面前親熱。眼睛卻滴溜溜往她提着的花手絹上瞧，還沒等奶奶發話，我就搶過那包東西，猴急猴急地解開花手絹，哈哈！——鮮亮亮的紅櫻桃呀！我匆忙抓起一把就往嘴裏送，“饞貓，你表叔才從樹上摘的，還沒有洗呢就搶着吃，看不把肚子吃出毛病來！”奶奶嗔怪道，她順手打了我一巴掌，我手上的紅櫻桃如一個個滑溜溜的彈珠骨碌碌滾了一地，我一邊興奮地撿拾地上的“紅彈珠”，一邊小心翼翼地問：“奶奶，剛纔我吃櫻桃時有些急，連幾個核都吞下去啦，那核是不是呆在肚子里長櫻桃樹呀？”“怎麼不長呢？你不是忒喜歡吃櫻桃嗎？肚子里長出櫻桃樹來，你摘櫻桃吃可就方便得很嘍！”看着奶奶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將信將疑。晚上睡夢中，夢到自己肚子裏真的長出一棵櫻桃樹來，我一吃飯，我一喝水它就瘋長，後來竟然如我所願，樹上長滿紅彈珠一樣的紅櫻桃，誘人的紅櫻桃在高枝上朝我燦爛地笑，我迫不及待地爬上櫻桃樹摘紅櫻桃，站在樹杈上，選紅透的櫻桃自由自在地挑，一邊吃一邊聽小鳥在枝頭唱歌，美死個人啦！忽然，一隻青花蛇從樹枝上爬過來，嘴裏不斷地吐伸着長長的信子向我撲來，嚇得我大叫着，四腳朝天直往下墜，“啊”的一聲，我驚醒了。睜開眼，渾身是汗，剛纔那夢中摘櫻桃、吃櫻桃的樂趣，早就跑到瓜哇國去了。

要說吃櫻桃的情趣，要數讀師範時在同學家那次最熱鬧、最有趣兒的聚會了。那是個陽光明媚的週末，那位班上最好看的女同學，邀我們七、八個男女同學去她們家摘櫻桃。說是她們家房前屋後栽種了五、六棵櫻桃樹，有小臉盆粗細。每到櫻花開放的時節，美麗的櫻花燦爛的如雲如霞，蝴蝶呀蜜蜂呀繞着滿樹的花香不肯離去。春末夏初，隱藏在綠葉間的櫻桃漸漸的由青變黃變紅，看着櫻桃紅了，母親臉上就堆起了笑容，我們就和母親搭梯子上樹摘櫻桃賣，幾棵櫻桃樹不僅解決了家裏的油鹽醬醋茶，而且還成了我們姊妹們上學學費和零花錢的搖錢樹。我聽了怪神往的。

我們在女同學的帶領下，一路騎着自行車無憂無慮地說笑歌唱。約莫騎行了個把小時，前方左邊一條大河蜿蜒東流，右邊一座青山橫在眼前，山腳下就是同學的家。我們把車停在院子裏，同學的母親正在餵豬，見我們來了這麼一大陣客人，趕快丟下豬食盆子，招呼我們喝茶落座，又叫回在地裏割小油菜的丈夫到屋頂樓檐下取臘肉，殺公雞，去街上買菜。稍加休息，女同學便招呼我們去房前屋後摘櫻桃。房前院子裏有三棵櫻桃樹，上面長滿誘人的紅櫻桃，櫻桃顆粒飽滿，陽光下在綠葉間閃亮，不時有山雀子飛來，在枝頭蹦上跳下啄食紅透了的櫻桃。女同學找來梯子、盆子、方便袋，我們男同學也不怕笑，脫掉外面的`褂子，赤着腳，猴子一樣，“蹭蹭蹭”幾下子就爬到樹杈上摘起來，我一邊摘，一邊吃，看着女同學在下面扶梯子，我將摘的紅櫻桃裝在提籃裏用繩子繫着給她，她將櫻桃倒進臉盆裏端進屋，復又出來搬運，她窈窕的樣子，進進出出像一隻輕快敏捷而又快樂的小燕子，實在可愛。她忙活的臉上紅撲撲的，我再看她的眉眼，那眉毛又彎又長，眼睛裏的眸子水汪汪的，彷彿蓄着一個美麗的湖，我的心裏忽然盪漾起一陣激動的漣漪，我平時怎麼沒有注意到女同學竟是這般得美呢！

吃櫻桃是一件輕鬆快樂的事，可是摘櫻桃卻是十分的麻煩和細緻辛苦的活兒。一會兒爬高，一會兒攀摘；一會兒尋覓，一會兒上下。不僅脖子、胳膊扭得痠疼，時間長了，待在樹上很容易疏忽安全，女同學說，她的母親有一次摘櫻桃不小心從樹杈上掉下來，曾經摔折了胳膊和腿，傷筋動骨一百天，幾個月也幹不成事。我聽了不禁感慨櫻桃賣的貴點兒是應該的。女同學吆喝我們從房前屋後櫻桃樹上下來，我們將一盆櫻桃端到屋後小河溝裏清洗，溪水清澈，陽光照在小溪流裏，金閃閃的。大家有的洗櫻桃，有的將溪水捧起來洗臉，水聲嘩嘩流響，指縫裏流出的水濺在溪流上，成了無數的碎金子、碎銀子，搖晃着人眼放光明呢！我們席地在草地上，青山綠水就在我們身旁，白雲藍天就在我們的頭頂。暖陽朗照，清風徐來，甚是愜意。有人在吟詠書聖的《蘭亭集序》，有人在竊竊私語。有人提議讓我與女同學唱《年輕的朋友來相會》，我們站起來清唱，聲情並茂的歌唱感染了大家，同學們歡笑着打着拍子，熱烈地氣氛讓人由衷地高興。不知不覺間，我們吃掉了半盆子紅櫻桃，我們在美好的時光中品出了紅櫻桃的酸甜和快樂的味道。

午餐是那麼得豐盛！有十幾個菜和兩個肉湯，把一個大桌子擺的滿滿的。公雞燉蘑菇，臘肉炒竹筍，清香的涼拌蠶豆，每個菜都是那麼的地道，色香味誘惑着你的味蕾，在主人熱情的勸酒中，我們品着老黃酒，個個酒醉飯飽，臉露紅光。午後稍息，女同學的父親要下田割已成熟的小油菜，我們閒着無聊，就讓大叔借幾把鐮刀幫他幹活。一畝多的大田，我們七手八腳，割的割，抱的抱，挑的挑，不到兩個小時，就把田地裏的油菜收拾乾淨了。大叔甚是感激，一定要請我們去溫泉泡澡。出了一身汗，洗個澡自然好得很，我們便答應下來。從大叔家騎車僅十分鐘就到了溫泉，溫泉的水冒着熱氣，清汪汪的，泡在溫熱的泉水中，渾身舒爽，剛纔勞動的疲累很快就一掃而光了。回去時，女同學和大叔一家要留我們吃晚飯，我們不想再麻煩他們，婉言謝絕了，臨走，女同學的母親還給我們每人送了一小袋紅櫻桃，讓我們帶回去吃。我們自行車騎走好一會兒，回頭時，只見他們一家還站在院子裏望着我們呢！

如今，每年櫻桃上市時，無論多貴，我都要買一些嚐嚐鮮，解解饞。現在想來：那天在女同學家吃的紅櫻桃，應該是我最有情趣、最有味道的一次吧！

前些天從報上看到女同學娘屋的村子，家家戶戶栽種新品種紅櫻桃，顆粒大，顏色鮮紅透亮，保存期長，自然身價比傳統紅櫻桃高出很多倍。據報載：該村依靠新品種紅櫻桃和農家樂旅遊，人均增收兩千多元，加快了脫貧致富的進程云云。女同學家大叔是否種新品種紅櫻桃致富了呢？她們家搞農家樂旅遊了嗎？女同學又嫁到哪裏去了呢？她現在還好嗎？她還記得我們一起摘紅櫻桃的美好時光嗎？

時光荏苒，歲月無情！轉瞬間，我們已經是知天命的人了。可是，每當我看到、吃到紅櫻桃，過去的那些人，那些事，就會不期然地在我的腦海裏縈迴。紅櫻桃呀，紅櫻桃，你是那麼地誘人，你是那麼地讓我留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