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功夫散文

單是語言這一關就很不容易過。散文大家都有深厚的語言功力。我以爲這種功力得益於古文的薰陶。“五四”散文家在“五四”之前，哪一位沒有深厚的文言功底？所以，其一旦棄文言改用白話，即刻出手不凡，寫出美妙的現代文來。可以說，現代散文誕生不久，便打破白話不能寫美文的說法，其原因恰恰是古文字的素養。我甚至有這樣的憂慮：如果作者文言功底不深，那麼他的'創作語言會不會失之繁縟、堆砌和晦澀，陷入文字遊戲的深淵中呢？

散文可以鏗鏘得像詩，可以雄壯得像國歌，可以生動曲折得像小說，可以活潑尖利得像戲劇。這就需要高超的創作技巧。這一點也很難做到。別的姑且不論，單是敘事方式的選擇就殊爲不易。在這一點上，魯迅做得最爲出色：《藤野先生》和《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是順敘，《孔乙己》是倒敘，《故鄉》是插敘，《範愛農》是補敘，《藥》是平敘……

其實，無論是語言還是創作技巧，都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散文還必須有真摯深切的感情。語言可以錘鍊，技巧可以模仿，感情卻是無論如何也錘鍊模仿不來的。

《古文觀止》的編選者評論韓愈的《祭十二郎文》說：“情之至者，自然流爲至文。讀此等文，須想其一面哭、一面寫，字字是血，字字是淚。”蘇軾又說：“讀韓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墜淚者，其人必不友。”

又歸有光《項脊軒志》中有這樣的敘述：汝姊在吾懷，呱呱而泣。娘以指扣門扉曰：“兒寒乎？欲食乎？”吾從板外相爲應答…… 語未畢，嫗泣，餘亦泣。

讀者又何嘗不泣？我想，如此坦露胸懷的文字，定然能夠溝通那些隔着肚皮的人心。

散文不能不說愁，也不能單說愁，更不能強說愁。眼淚可以引發同情，那要看因爲什麼而流。散文不是一種只有拜過師的人才能幹的專門手藝。它也許可以炮製出來，但亦容易流於刻板模仿和矯一揉一造作。巴金在《激流》總序中開篇便寫道：幾年前，我流了眼淚讀完托爾斯泰的小說《復一活》。但那也僅限於巴金。

散文是有天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