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淋雨-情感散文

喜 歡 淋 雨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喜歡上了下雨，而且喜歡淋雨。

追溯起來，喜歡下雨天，大概始於1974～1976年間在“五?七”農場的勞動鍛鍊期間，那時作爲下鄉知青，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活兒雖然不算太累、太苦，但日復一日的單調重複除了覺得枯燥以外，似乎還缺少了點什麼內容。直到有一天早晨，聞聽窗外春雨瀟瀟，不能出工，欣喜萬分地起牀、洗漱，然後拿起一本久違的書擁被靠牀而臥，在靜靜的宿舍裏，聆聽雨點的沙沙聲，悠然自在地品讀、遐想，而後望着遠方茫茫的雨幕發呆……，不知不覺，夜幕降臨，回味一番，覺得雨天倚牀讀書真是一種莫大享受。自那起，每有雨天，必上牀敞門而讀，尤喜一人靜靜地品書、品雨，不願旁人打擾。後來農場的知青大部分安排工作回城，剩下的人逢雨天多紮在一起玩撲克解悶，我就盡情享受這大自然的恩賜。那時候，像我這樣的人，屬於另類，前途比一般人渺茫得多，內心的苦悶、寂寞、孤獨自不待言，然而，雨中讀書卻使我苦澀的心靈享受到了恬適、愉快和安慰！

爲了享受獨處讀書的樂趣，我主動要求去學種瓜，熬過了最初一個月的苦作後，在夏日瓜棚下看守的輕悠日子裏，又經歷了幾次下雨，在田地裏聽雨、觀雨和在宿舍裏聽雨、觀雨又截然不同！雨點灑落在四周的田野裏、草叢上、莊稼的綠葉上，灑落在瓜棚搭的席片上，灑落在瓜園裏的瓜秧上，就象同時奏響多種樂器，聲音各異，又清幽無比，這些不同的聲音構成了渾厚的交響樂，撞擊着我的心扉，沖刷着我的胸膛，我先是被震攝，肅然聆聽，而後有一種說不清的通暢和熨貼感，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和每一根血管都被洗滌得清淨如新，清澈如水，所有煩惱都沒了蹤影，心境寧靜無比。我有時端坐靜賞，有時佇立肅穆眺望遠方……，常常感動得淚流滿面。是這蒼穹深處的雨滴，引導了我的靈魂，讓我悟通了怎樣做人，明白了自己的心應在的位置。記得有一天夜裏，先還星空閃爍，忽而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嘩嘩地傾瀉下來，諾大的瓜園，就我一人在茅庵裏護守，聽着深夜劈裂長空的雷鳴還真有點害怕。爲了防雷擊，我把牀拉到庵子正中央，端坐牀上目視外面忽明忽暗、風雨中飄搖不定的柳樹條，內心感悟到人在自然界的神力面前真象一片不足道的樹葉，然而樹上的那怕是一片細小的葉子，卻能和自然親暱、順隨相處，除了大自然的寬容豁達之外，每一個自然中的一分子都有自己的位置和生存狀態，重要的是順其自然。順其自然，是生命的一種力度和硬度，是一種生命的韌性。

幾年後的一個夏日的下午，我一個人在學校的操場打籃球，忽而烏雲四圍，雷聲隆隆，傾刻間大大的雨點噼噼啪啪的瀉下來，打在身上有點疼但又有一種愜意，我索性不去避雨，乾脆躺在球場上任其敲打我身體的各個部位，那感覺，像有一位天女給我做全身按摩，舒服極了，好象天地之間只有我一人，我深深地融入了雨霧和雨幕中，物我兩忘，身外的世界倏然變得曠闊無邊，任我自由自在地上下遨遊……，那次淋雨的體驗，使我領悟與自然對話、交流、融合的'一種高境界，我真正喜歡上了淋雨。

自那以後，我常常一個人雨中行走、雨中跑步。有時在滂沱大雨中邊張牙舞爪地舒張筋骨,邊氣徹肺腑地吼叫，覺着是至高享受。在雨中，我從未感覺到過古人描繪的“雨打芭蕉”和“梧桐更兼細雨”的悲愁蒼涼，而總是承悟到一種溫暖、一種激情、一種生活的澄明目標，一種浸入心肺的活力，總是激發起生命深處的一種渴望。特別難忘的是一次雨中登泰山，從山下到山頂，雨聲連綿、松濤聲延綿，遊人稀少，一片蒼翠的靜謐中透來遠處轟隆隆的深沉巨響。我和少鵬（注：我的同伴）從容而行，拾級而上，不時停下來傾聽山澗流水奔騰之聲和遠方山谷松濤的迴音，感受自然造化之博大神奇變幻莫測，體會人在旅途的欲情與平和之心，直至今日仍覺受益不淺，那是我此生唯一的一次雨中登泰山，所享受到的山色音響在以後的幾次登泰山時再也沒有遇到過。唯覺遺憾的是李健吾先生已有一篇《雨中登泰山》在先，我在雨中泰山的所感、所思、所畏、所懼的感受被他全然洞察寫出，只好打消作文一記之念頭。

但喜歡淋雨的習慣，卻一直保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