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一串紅散文

在那“一串紅”盛開的地方，是我可愛的家鄉；在家鄉遼闊的原野上有我青春夢想。當一片片、一簇簇“一串紅”開遍山野的時節，我再次撲進了家鄉的懷抱。

六月的東北，滿世界翠綠的青紗帳烘托着滿眼的嫣紅。一塵不染，整個大地綠濤連碧海；那紅的深沉而熱烈。似朝陽，像彩雲，若晚霞，猶如散落於碧海綠浪中的雞血石。那紅綠交相輝映，相互襯托，讓人看一眼便頓覺心曠神怡，放眼望去，一座座農家小院疏密有致地點綴其中，簡直就是天成的一幅風景畫，這是家鄉這個季節獨有的景緻。我被那份久違的熱烈環繞着，簇擁着，烤炙着，沉醉着。沿着童年的足跡飛奔，撿拾回飛揚的青春。看似樸素簡練的“一串紅”，張開喇叭一樣的嘴巴，放開粗獷的歌喉唱一曲溫婉清涼的迎賓曲，在故鄉的大地上回旋，迎接他鄉歸來的遊子。

“一串紅”，別稱“炮仗紅”。花如其名，色彩豔麗，十分富有激情。“一串紅”花菇朵（東北話：花蕊）繁茂，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效果。愛花之人，大多喜栽“一串紅”爲庭院平添光彩，更是很多佳節慶典不可或缺的裝飾花卉。“一串紅”在衆香國裏也許名不見經傳，她沒有牡丹的雍容華貴，沒有梅花的詩情畫意，也沒有芬芳的醉人香味，表面上可謂普普通通、平平常常。但是，不管是開在黑土地的山坡嶺地，還是尋常巷陌，平凡百姓的庭院。她都是一樣的盎然，一樣的繁盛。她笑迎料峭的春寒，沐浴早來的秋霜，我行我素，隨性綻放。她豪爽大氣而不失分寸，豔麗而無嬌弱之態，粗曠而不失美麗容顏。爲這塊古老坳黑的土地塗指抹粉，梳妝打扮，妝點光彩。那一抹嫣紅，潤染着故鄉人眼眸，是開在故鄉人心中最美麗的花朵。也是離鄉兒女的牽掛，她像極了豪爽大方、堅毅而美麗的東北女人，她是東北女人的化身。

當“一串紅”蓓蕾初綻的時候，我帶着滿身的疲憊和殷殷的懷戀，回到了久別的故土。手足之情的濃烈，同窗之情的純真，一雙雙溫柔愛撫的纖纖玉指，彈去我滿身的倦意，久別重逢的欣喜，宛若醇香的陳釀洗滌着一路風塵。千言萬語道不盡思念之情；大碗的飯菜端來了兒時的味道；同窗相聚加重了對家鄉的眷戀。我在這款款溫情之中慢慢的沉醉，慢慢的心靜性閒起來。那般的舒緩，那般的放鬆。

離開家鄉近三十載，期間往來穿梭探望父母，來去匆匆。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嚐家鄉的味道，沒顧得上瀏覽家鄉的原風景。就再一次帶着些許的遺憾踏上歸途。一次次回眸，那是萬般的眷戀和親人的不捨，一回回悄然掠過是曾經的校園和青春的倩影，曾經的同窗友情似乎都隨歲月的河流漂遠。總不免有幾分遺憾和失落仍繞在心頭。而今又重回，當我一踏上故鄉的土地，就被久別的友情所包圍。本來想低調“潛入”，待收拾好心情，再去找尋三十年失聯的同窗。不曾想，我行囊剛剛放下，沒來得及抖落風塵，手機鈴聲便一次再一次響起。曾經熟悉的聲音是那樣的親切，雖話語不多，但聲聲真誠，句句純真。卓子和秀幾乎同時向我發出了誠摯的邀請——先小聚一次。我沒有任何理由來拒絕，而欣喜之情又讓我尚未平息的呼吸有些急促，我按耐住激動急切的心情，卻被那份期待襲擾着。

卓子，當年是我們高三文科班的`學習委員，她修長的身材，挺拔如竹。眉彎秀目，紅脣皓齒，面若新荷。一頭長髮宛若黑色的瀑布披肩而下，流淌着青春的氣息。而今，白皙的面龐似乎躲過了流年的風雨侵襲，依舊的飽滿俊美，眉彎處透着清澈和聰敏，用秀外慧中來形容她再恰當不過了。

三十年潮起潮落，風霜雨雪，生活的磨礪，坎坷，沒有抹掉卓子那優雅的氣質，反而多了幾分成熟的美，更加的耐人尋味。那份因歲月帶來的風韻而增加的豪爽，讓她像一本散發着墨香的散文集，使人耐讀、不忍釋卷而遐想悠遠。卓子是我們那屆最優秀的女生，無論容貌、還是品學、都獨佔鰲頭，是名副其實的校花。不知道是多少男生心中的夢。本來，憑卓子的功課成績，考上個本科是綽綽有餘的，而造化偏偏弄人。正當她備考的時候，姐姐出現了意外。痛失手足，讓她陷入了極度的悲傷，這打擊無疑是當頭一棒，而這一擊也將她打落了孫山。

卓子是個外表柔弱，內在蘊藏着極大能量的女子，痛定思痛之後，她把悲痛埋在心中，抖索精神又重新站立起來。炎炎夏日，她孜孜以求；漫長的冬夜，她秉燭夜讀，終於實現了上大學的理想，成爲“行走在獨木橋”上的佼佼者。大學畢業後的卓子分配到縣裏的糧食部門工作。有志向，有修養的卓子在哪裏都是最優秀的。工作上任勞任怨，兢兢業業，從不出錯，得到了上級領導的一致讚揚。可塵世間的變化有時真的就是瞬息萬變，讓人應接不暇。當卓子工作順風順水，如日中天的時候，她所在的單位解體了，買斷工齡集體下崗。人生有時真應了那句俗話：“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當卓子正處於生活低谷的時候，她丈夫又換上了重症。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卓子堅強面對。她帶着丈夫去省城檢查，住院，不向丈夫透露一絲病情，笑臉相對，體貼溫柔。她告訴我說，那天拿到了化驗單之後，自己在寒冷的雪地裏走了很久，讓寒風冷卻她灼熱的心情。她說：“首先我自己必須先堅強起來，要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不能垮下來，然後才能去面對病重的丈夫，才能給他安慰，給他痊癒的信心。那時候，我就是家裏的頂樑柱！”她勸退了弟弟弟妹，安排好孩子，自己一個人守在病牀前。那個春節，她陪丈夫一起在醫院度過，在精神上給了他極大地慰藉，幫他樹立了戰勝病魔的勇氣和信心。卓子跑遍省城找來最好的醫生，又在朋友的引薦下連夜乘十個小時的硬座車去天津找最好的專家會診。由於積極有效的治療，丈夫的病好的很快，經過幾個月的化療後痊癒出院了。卓子用堅強和愛硬是把丈夫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一同經歷生死，一起戰勝厄運，讓原本就根深蒂固的愛情更加的牢不可破。

經歷過生死考驗，使卓子的內心也越發強大起來，超然樂觀的生活着。工作沒有了，她去繼續學習，不斷的充實自己。出色的工作能力，良好的知識儲備使她做什麼都是那樣的得心應手，出類拔萃。現在已是一家保險公司的主管經理。這個原本就優雅的女人而今又多了幾分從容，幾分淡定，幾分成熟。

我欣賞她的美。三十年前，沒太在意卓子美在哪裏的，只覺得她與衆不同。今天細細品讀，才發現一個女人的美不在外表，更在於內在，那種美不是華麗的衣飾，也不是名牌化妝品的粉飾，只有經過生活的歷練，人生的積澱，又懂得修身、修性、修型的人才會如此的完美。我望着卓子飄逸的長髮，回想着她給我講的故事，心中不無感慨，感慨之餘又增加了幾分敬仰。難怪男生都說卓子是他們心中的女神，這一印像在我心中越發的清晰，越發的高大起來。

三十年，春花秋月，日月輪迴。歲月摧殘了她的韶華，卻饋贈了她豐腴的閱歷。讓她變得堅定又從容，淡然而灑脫，泰然的笑對人生。

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人和事，在歲月的長河中，那些勇於涉險灘，搏擊流的人必定是強者。我依依不捨地告別了心中的女神，我和秀相依偎着來到縣城最大的咖啡廳。朦朧柔和的燈光，讓我和秀談一場“戀愛”。徐徐的自然風輕撫臉頰，溫和舒爽。鞦韆式的座椅輕輕飄蕩，又讓我倆體驗了一回童年盪鞦韆的感覺。任搖椅輕悠，伴咖啡濃香，好不悠閒愜意。

看着眼前的秀，我努力搜索着記憶，腦海裏翻閱着塵封多年的畫卷，那景象即模糊又清晰。那個扎着馬尾辮的女生，在班裏始終是沉默寡言，默默地讀書，不顯山露水，自習課她最守紀律，作業完成最快的往往也是她。考試成績理所當然也總是前幾名。對這樣的女孩，命運之神自然也會多多眷顧的。前途光明燦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如果說卓子是大家閨秀的話，那麼秀就是小家碧玉。她不失女人的柔美，更不缺少東北女人的豪爽與野性之美，性格直爽而大度。秀外表清秀，小巧，東北女人卻生就了一副江南女子的窈窕身段。那雙眼眸深處蘊藏着無限的真誠，洋溢着寬厚的愛意。秀的身軀看上去有些單薄，但是內心深處卻積蓄着無限的能量。生活的磨礪讓她變得更加的幹練成熟。望着眼前的秀我很難與當年那個似有羞怯的小女生聯繫在一起，有點不敢相信：這就是當年的那個女孩？這就是現在的秀？還是當年的女孩現在的秀？而她的一段傳奇的人生經歷，卻深深地吸引着我，讓我覺得非要刨根問底一回不行。

秀飲一小口咖啡，慢慢的品味着，像是細細的咀嚼出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慢條斯理的講起了她這些年的苦樂年華。秀出生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家裏，兄弟姐妹一大幫，父親體弱又不會幹農村活，靠母親一個人掙工分。在那誰都不富裕的年代，秀的家竟也可想而知了。等到上了中學後，秀的課本都是手抄同學的書得來的。也許正是這樣的環境讓她倍加地珍惜學習的機會，也養成了節儉的好習慣，兩年的商校生活，秀只用了伍佰元的零花錢，還包括給家人買的衣服等。

秀珍惜那段實現理想的生活，更珍惜資助過自己的朋友，“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的思想在她的腦海裏根深蒂固。當命運之神垂青與她的時候，她倍加珍惜也倍加努力。進入銀行系統工作，這是多麼令人羨慕的朝陽行業。秀工作一絲不苟，勤勤懇懇，廉潔清明。待人誠懇寬厚，得到了同事和領導的普遍認可，很快也走上了領導的崗位。在單位是好職員，在家相夫教子，是好妻子，好母親。扶貧濟困，施恩善緣，這份藏在她內心深處的夙願也愈發的強烈，那顆原本善良的心，又多了幾分成熟和理性。

兒子讀高中的時候，回家隨便說了班裏有三個同學，本來家裏就不富裕，又出了意外事故。對於生活在農村家庭來講可爲雪上加霜，恐怕等不到高考就要輟學。秀聽兒子這話後，立即讓兒子把那三個孩子帶到家裏。給他們安排了牀鋪，買來生活用品，並替三個孩子交了學費。至此，秀又多了三個沒有血緣的兒子，她拿這他們和自己的親兒子一樣看待。換季了，給買衣服，每天給零花錢。除了物質上和經濟上的援助外，還注重他們精神層面的教育，告訴他們如何做人，如何做一個仁愛寬厚的人，並以實際行動爲他們樹立了榜樣。供養自己的孩子加上資助的三個孩子，憑秀當時的收入有些捉襟見肘，但是，她節衣縮食，三年沒給自己買一件新衣服，嚴格控制家裏的支出。對四個孩子卻出手大方。高中三年，秀總是把四個孩子的學費，生活費提前準備好。她說，我上學的時候很苦，現在，我有能力幫助有困難的孩子，就不能讓他們再向我當年那樣，我知道那個滋味。我能盡一份微薄的力量讓他們完成學業就是我的快樂，也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孩子們在上課下課的轉換中度過了高中，秀像一個園丁靜心的侍弄着這幾棵幼苗。他們在秀這個園丁的愛心滋潤下，長成了參天大樹。分別考上了大連理工大學、天津大學、中國農業大學、長春理工大學。金榜題名，是人生中的四大喜事之一，可幾個孩子手捧錄取通知書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秀，看透了他們心事，慈母一般的安慰，並再一次雪中送炭，她給孩子們準備了上大學的行李物品，準備好學費及生活費。並承諾四年大學的學費全包了，鼓勵孩子們安心讀書學習。孩子們眼含熱淚喊着媽媽，“你的諄諄教誨和恩情，我們一定報答！”四年，在歷史的長河中只是短暫的一瞬，可在人生的旅途上並非彈指而過。四年，對於一個幾乎傾其所有無私奉獻的人來說多少也是一種煎熬。然而她也從中享受到了孩子們帶給她的幸福，寒暑假，孩子們都要回來看望“媽媽”，在這個給與他們無限愛意的家中盡享母愛。秀，只要孩子們回來，她會推掉一切應酬，下班儘早回來爲孩子們調劑伙食，整個假期只要孩子們在家她都儘量陪孩子們一起度過。孩子們都親切的叫她媽媽！她也從中享受到了莫大的幸福和喜悅。

秀說，她奉獻愛心不求回報，道理很簡單，她不願意看到孩子們向她小時候那樣苦。在她有能力可以做到這些時，她會毫不吝嗇的慷慨解囊。這就是秀，在別人的幸福中間接的獲取快樂和幸福的人，她那顆寧靜慈愛的心是那樣的清澈，明淨，真摯而博大。

三十年紅塵輾轉，歲月如梭。這期間也正是經濟大潮滾滾向前，迅速發展的時期，很多人也隨之變得更加的現實，更加的唯利是圖。而眼前的秀卻不爲所動，更讓人爲之欽佩的是連自己辛苦工作所得都無私地資助給那些需要幫助的孩子。讓我不禁肅然起敬，刮目相看。她用自己單薄的身軀爲孩子們撐起一片藍天，也爲這個時代譜寫了一曲無私的奉獻之歌！秀，身材可謂嬌小，可又有誰如此高大？

東北的夏夜，晚風輕輕吹來，使幽暗的咖啡廳內多了幾分涼爽。我彷彿在聆聽了一首《雲水禪心》“潺潺清泉濯心田，”是秀那顆清淨的心，譜寫的一曲清靈的梵音。度化禪心一縷，淘盡塵埃，洗盡鉛華。佛袒拈花一笑，禪和了整個世界。

當我攬着秀慢慢走出咖啡廳，已是滿天星斗，柔和的月光給小城灑下一片銀輝。夜幕下的“一串紅，”在路燈下彰顯妖嬈，她們身披月色，沐浴星辰。紅的更加熾烈，更加耀眼，更加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