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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寡婦散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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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位於山脈轉角處,山上長滿竹子,逼人的青色,映照着村上三二十戶人家。家中有事,我往村莊裏趕。新雨之後,天色已黃昏,我走在通往村莊裏那條剛修的水泥道路上,泥土清新的氣味隨着微風無休止地從我的鼻翼劃過,雖是無聲無息,卻沁人心脾,感覺美到了極點。

村莊寡婦散文故事

田間水稻已是綠油油一片,亮汪汪的水光完全隱沒在濃密的稻葉叢中。地裏的玉米長得老高,青色葉片相互交搭,腰間部分,已經生出坨來,玉米鬚從包穀殼中鑽出,紅紅的,格外靚麗。還有那成塊成塊的大豆,匍匐着,似被飽滿的豆角壓彎身子。不遠處幽深的林子裏,傳來斑鳩叫聲,那極爲動聽的“咕咕”聲,踩着微風,在野地裏傳蕩,讓人心頭倍感樸實親近。

三十年以前,在我七八歲的記憶裏,村莊住戶皆是無錢人家。幾十戶人家的屋頂,皆覆蓋着剝下的整塊整塊杉樹皮。時間長了,杉皮上長滿青苔和狗尾巴草,它們在陽光雨露和微風中無休止地訴說着日子的原始與厚重。屋前面的坪地,皆爲土質坪地。那坪地,是房子主人在修建房屋之時往泥土裏撒些石灰,用一塊碩大的木質平板使勁捶拍之後形成的,日光之下,呈現出堅硬的灰白色。

那時,大爺爺做生產隊隊長。村前坪地裏,有一長排大爺爺在農業社時帶領村民建成的公屋,一併排五間木房子,每間房屋裏站立着一個木頭做成的糧倉。公屋一律四柱三椽的木屋,高高聳立,青黑色的瓦片覆蓋其上,還請手藝高超的瓦匠做了屋脊,飛檐翹角,煞是美觀。公屋的屋脊摞得老高,兩邊翹角,中間做成一個的銅錢形狀,碩大無比,打老遠,便可從掩映在村莊上空的綠色縫隙中窺見,算是村莊裏的人對未來生活的一種美好希冀。屋子前面的坪地,夯得平平實實,夏日收取曬在日頭下的糧食,一粒也不會落下。比較而言,公屋算爲村莊裏一棟標誌性建築。

天色暗下來,家家屋頂皆飄出藍色煙霧。無風的時候,煙柱直直升起,裊裊上升,最終消融於黛青色的天空中。那情景,可算大師手下隨意勾勒出的水墨畫,清新、典雅、不做作。家家竈裏的火燒得旺,紅豔豔的火光從黑漆漆的竈孔裏鑽出來,在淡淡夜色中舔紅莊稼人黝黑的臉膛,舔亮整間逼仄的農家廚房。清涼的菜籽油從油酤子裏倒出,晶瑩透明的線條淌入鍋中,切好的青菜黃瓜辣椒豆子臘肉先後倒入鍋中,“噗嗤噗嗤”的聲音飄出來,濃郁的香氣飄出來,演繹着農家生活溫馨的氣息。一切妥當,拿出飯碗,滿碗盛上,蹲在自家門前吃將開來,一碗兩碗,不講斯文,只重口味,肚皮鼓鼓,方纔戀戀不捨地放下手中飯碗,一邊摸着肚皮一邊打着飽嗝從屋子裏走出來,朝那人多熱鬧的公屋走去。

村西頭住着一位貌美寡婦,那女人三十歲左右年紀,長着一幅太陽曬不黑的臉蛋,腰身細,嘴脣厚,眼珠子清純如兩粒剛從水中撈出來的葡萄,典型的美人坯子。人常言,紅顏多薄命,此話不假,寡婦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年輕時十里八鄉小夥子皆上門來提親,有清秀的,有壯實的,有說話直來直去的,有甜言蜜語哄死人的,可那女子就是打不上眼。挑來挑去,她挑選了村莊裏這位槍法出衆的獵手。在村西頭那棟低矮的木屋中,她吃了丈夫打來的野豬肉,吃了麋鹿肉,豐富營養讓她的身材極爲飽滿,出落得更加出衆,勾人眼球。令女子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這男子卻是一個短命鬼,在一次出獵過程中,他讓人做野豬給一槍蹦躂了。一陣煙霧冒出來的時候,他栽倒,腿都沒彈一下,就在草叢中一命嗚呼。“玩刀刀上死,玩槍槍上亡”,由此看來,此話不假。

夜色籠罩公屋,在這閉塞鄉村,它有着城市廣場一般的作用。每到夜色漸濃之時,衆人皆從家中提出一把木椅往公屋走。寡婦每夜必到,那個早去的短命鬼,沒給她留下孩子。無人陪伴,無人同她語言交流,她害怕的還是那漫漫長夜。她從家門口走出,一路招呼衆人,一路搖擺碩大的臀部,邁着細碎腳步向公屋走去。衆人眼中,她搖一路身影,灑一路風情,有着說不盡道不完的妙處。

月兒躍上山頭,灑落一地清幽月光,公屋前的坪地亮白亮白的。坪地裏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男女老少擺好木椅圍坐一團,大家皆以唱山歌爲樂,隨口撿些通俗的言辭組成壓了韻腳的歌謠來打發農村夜間生活的苦悶。那年輕寡婦天生一副好嗓子,一張口便流出響銀般的聲音,那聲音和着油燈的亮光一道在月下的微風中搖曳,勾得些年輕的男人嗓子發癢,他們先後站出來開始同那婦人搭腔。那婦人一邊唱歌,一邊把手撐着自己柔軟的腰肢,形成一幅很是動人的畫面。多說男人不是好東西,心裏此時自會產生些道不清說不明的小九九。唱詞開始還算正經,到後來就完全變了味道,男人借用些帶腥味的言辭搶佔寡婦的便宜,過過心頭上的癮,露水恩情的野事,堂而皇之地步入人羣。那婦人不是善茬,巧言規避,嬉笑怒罵,分寸把握得恰到好處。一時刻,打情罵俏,熱鬧非凡。言辭鑽入旁人耳朵,引出一片肆無忌憚的笑聲,有人笑掉叼在嘴角的旱菸,站起身來不停地拍打,大爺爺就是其中的一個男人。

月兒漸漸高了,人羣漸漸散去,只留下空蕩蕩的坪地,寡婦沒了留下的理由,便邁着細碎的腳步走回家裏。寡婦推開自家門時,總會發出“吱嘎”的聲響,迴盪在寂靜的村寨中。聲音有時是極其奇妙的東西,它可以衍生出許多精彩妙文。或許有婦女妒忌寡婦貌美,開始在閒談時嚼寡婦了,說她家門有時一夜響上幾次,看來是養了野漢子。這種說法,可是苦了村莊裏的那些婦人,她們對自個丈夫更是加倍提防,夜半醒來,還得迷迷糊糊地伸手在旁邊摸摸,心怕自己一時疏忽,讓那冤大頭鬼鬼祟祟地上了寡婦門,出醜事小,掉魂事大。村子裏不少男人因此遭了殃,路上對寡婦多瞧了一眼,回家也會討到苦頭,有耳朵只差扯掉的,有背上挨竹條子的.,也有被埋怨被罵孃的。情節嚴重者,婆娘夜裏不讓近身,弄得男人只得跪在牀面前賭咒發誓,直到那婆娘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方止。大爺爺身爲隊長,出面阻止多次,說那說法和做派傷風敗俗,但收效甚微。

閉塞村莊,距離鄉上很遠,家裏需用的日常用品,全靠賣貨郎送進來。那些賣雜貨的漢子,肩上挑着沉重貨擔,其貨物有味精鹽和醬油,有水果蔬菜和豬肉,有洗頭膏牙膏和香皂,有蚊帳被套和枕頭,五花八門,種類繁多,應有盡有。他們走進村莊,打老遠就開始吆喝,貨物名稱隨着渾厚的聲音一道在村寨上空飄蕩。寡婦每次都靠近貨郎,花點小錢買些不值錢的東西,末了,拋出幾道異樣眼光,笑吟吟地走開,留溫柔漣漪在賣貨郎心頭不盡地盪漾。貨郎遇上天黑,在村莊隨便找個人家歇上一夜。他們知道,農家飯菜皆是地裏長出來的,花不了幾個小錢。對於村莊而言,他們只是陌生人,但只要夜晚在公屋前坪地裏一坐,生人就成了熟人,他們被人一邊叫老表一邊被拉扯上場,和那寡婦對唱些歌謠。村莊的人藉此取點樂趣,增加些內心中無來由的自豪。

其中一個賣貨郎的身影時常出現在村莊之中,他是幾十裏外的一個漢子,專賣糯米甜酒。每天天黑時分,他總會挑着兩大缸糯米甜酒準時來到村莊,他做的甜酒亮白甘甜清冽,很是好吃,所以每次到來,他都會在村莊裏把甜酒銷售一空。寡婦也同村上其他人一樣,每次都買他的甜酒,可不論她買多少甜酒,貨郎從沒接過她手裏遞過來的錢,只是在她面前目不轉睛地瞪着她看,發出憨笑聲。這場景反倒弄得年輕寡婦不好意思,說他是砍腦殼的,就把手裏的錢一扔,慌慌張張地跑掉了。

村莊裏的人誰都不知道那賣甜酒的漢子夜裏借宿何處,只是後來發現,那漢子身後多了一個人,她便是村上那個年輕的寡婦。再後來,他們很少到村莊裏來賣甜酒了,聽傳言,說她同那漢子一道去常德做甜酒生意去了,弄得村上很多人想吃甜酒時沒了着落,心裏空落落的。

三十多年以後,就在我回到村上的第二天,已經八十六歲的大爺爺無疾而終。我在弔唁那個老人時,突然想到村西頭那低矮木屋,想到那住在木屋中的寡婦。現今,那木屋禁不住時間地衝刷,已經坍塌了,只是不知道年過花甲的她現在何處,過得好不好。想來,她終該也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