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螞蟻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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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聽人說:忙,累。這是實話,又是假話。

螞蟻的散文

同爲世上之人,我當然知道爲人的艱難。誠如我輩,一介小民,爲了那油鹽柴米,一日三餐,起早摸黑,披星戴月,在土疙瘩裏刨食,在流水線上淘錢,當然忙而又累。即使是那些精英大款,看似風流瀟灑萬千,卻也是在捨命打拼,不計晝夜。做人就得忙和累,否則,精英就得退化爲小民,小民就得淪爲乞丐

不過,這只是我的想法之一。之二卻是,如果將人還原爲動物的話,那麼,人決不是世上最忙累的動物

世上最忙累的動物是螞蟻。

對於螞蟻的忙累,我自小就十分熟悉。小時候,除了上學,除了打豬草,除了玩遊戲,就是看螞蟻。螞蟻是我幼年時最好的夥伴

四十年前的朱公塘,雞鴨很少,螞蟻卻隨處可見。屋檐相連的一襲土磚瓦房,隨便那個牆角,總能覓見一條或幾條逶迤的蟻隊,它們或在凸凹的地面翻山越嶺,或在斑駁的土牆遊崖走壁。最先引起我好奇心的是,不論在地面還是牆上,那些小小的螞蟻,居然都能遊走若水飄然若風,不見絲毫的艱難和困苦,更聽不到半聲嘆息與抱怨。

螞蟻在忙依咯(注1)呢?奶奶在煤油燈下搖着紡車,右手拿了一條小白狗尾巴樣的棉花條,偏着身子斜伸出去老長,便牽出一根細小的棉線來。搖曳的燈光在她身後牆壁上,映照出一個長而粗的黑影,恍然如我剛纔夢中的蟻隊。於是,我揉着朦朧的睡眼,從被窩裏探出頭,沒頭沒腦地問奶奶。

奶奶一時摸不着頭腦,仍繼續手中的活計,只是擡頭迷惘地看定我,反問,依咯螞蟻呀?我就將白天看到的和剛纔夢到的螞蟻,混亂着告訴奶奶。奶奶聽完我的話,笑了笑,華仔你曉得奶奶做依咯要紡棉花呢?我想了想說,賣錢呀,做衣呀,有巴巴(注2)呷呀。奶奶笑得更厲害,那,哈哈,那,螞蟻要不要呷巴巴呢?我認真地想了想,告訴奶奶,螞蟻也要呷巴巴,要不會餓死。華仔真在行(注3)。奶奶笑着誇了我一聲,告訴我,所以呀依咯東西要想不餓死,都得像你娘爺一樣出工做事。我似乎懂了,就搶着奶奶的話說,螞蟻那樣忙,是在出工哩

第二天一早,我從牀上爬起來,就又去看螞蟻,我要看它們到底是如何出工,如何做事的。

我來到昨天那個螞蟻窩邊,雙膝跪在地上,俯下身子,兩隻眼睛幾乎貼在了那些螞蟻洞上。

螞蟻巢穴上是一小堆顆粒狀的虛鬆土丘,下面有一個小洞,許多螞蟻從那裏進進出出,顯得十分的匆忙。它們沿着內牆牆腳,途經階磯再連接到外牆牆腳,走了一條對於它們來說,十分遙遠而又曲折的道路。奇怪的是,它們有的搬東西進去,有的卻又從洞穴裏搬東西出來,彷彿人們在趕集一般。搬進去的大多是一些或死或活的蟲子,搬出來的則是一些灰白或淡黃色的小卵蛋。它們有的獨自叼着某種昆蟲的翅膀,那樣子就好象現在的帆船運動員,在操作着一葉巨大的風帆,然而卻走得飛快。有的兩隻對叼着一個卵蛋,“巨大”的卵蛋幾乎遮住了它們的身子,彷彿是卵蛋自己在行走。有的數十隻或更多的螞蟻,擡的擡,推的推,拉的拉,合力將一死了的小螞蚱朝洞裏搬運。我看呆了,小小的螞蟻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能夠搬動數百上千倍於它們自身的東西。

從此,我十分癡迷於螞蟻,沒事的時候,就獨自尋找蟻穴,觀看它們的忙碌,探求它們的神祕。

後來,我逐漸發現了許多的新奇現象。比如,螞蟻來來回回總是走着一條固定的路線,前面的走彎了一個地方,後面的必定跟着繞上一個彎子。有時三五隻單個的螞蟻一時越出了路線,但很快就又迴歸了過來。還有,大多數螞蟻各自行走或搬運,雖然匆匆忙忙卻也秩序井然。但是,突然有二隻相遇的螞蟻,直立起身子相結在一起,就象兩個老朋友久別重逢握手或擁抱一般,互致問候。然後它們仍然各自來去,有時其中的一隻也會轉身跟隨而去

看得久了,有時我也會對螞蟻搞些惡作劇。我曾用腳上的鞋子,擦去它們行進路線上的一段,考驗螞蟻是否還能找到回家的路。還曾用小樹枝挑走它們搬運的某些東西,放在稍遠的另外一個地方,看螞蟻是否還能再找到。我的'這些小動作,當然給螞蟻們增加了某種難度,但它們最終都能夠自行破解。還有一次,我點燃了一小節樅膏,放在一個螞蟻洞口邊。不一會,就有螞蟻從洞穴出來,它們爬上樅膏沒有燃火的那頭,靠近了火頭,似乎在向火噴射或者排泄着什麼,大約一分來鍾,火就滅了。不幸的是,在這場“火災”中,有幾隻螞蟻爲了救火,“英勇”地“犧牲”了。

小小的螞蟻,有太多的神奇和神祕,象塊磁鐵一樣,牢牢地吸引了我兒童時代的那顆好奇的心。以至於後來的少年、青年,直到現在的中年時期,都是癡心不改。

當然,逐漸年長的我,再跪伏地上雙眼對着洞穴觀看螞蟻的次數要少了,但是,與螞蟻相關的一些書籍、文章,卻是看得多了。由此,我知道螞蟻是世界上動物當中,數量最多的昆蟲。而且知道,它們與人類有着許多的相似之處,甚至在某些方面的本領,要遠遠大於我們人類

首先,螞蟻也是過着社會性極強的羣體生活。小的一窩螞蟻數十隻,多的數以千百計,甚至上萬只。其次,在螞蟻的羣體中,有着明確的社會分工。螞蟻一般分四型,後蟻亦叫母蟻,專門負責產卵繁殖家族,並且統領一窩螞蟻的整個社會。雄蟻又稱父蟻,專門負責與母蟻交。配,交。配後不久就會死亡。工蟻也叫職蟻,專門負責尋找、搬運食物,挖掘或搭建巢穴,還要伺候母蟻,照顧和餵養幼蟻。兵蟻則負責平時警戒保衛,遇到外敵時實施作戰。三是,螞蟻會編制巢穴。除了挖地道外,有些螞蟻還會利用樹的枝葉皮,在樹上建造一個足球那麼大的懸空式巢穴。巢穴還是個分了若干層的複式建築,以供各型的螞蟻分居。此外,螞蟻還善種植、放牧。爲了度冬,它們會提前採集一些草種和真菌,自己進行種植和繁殖。同時,螞蟻還會捉回一些蚜蟲、介殼蟲、角蟬、灰蝶幼蟲,餵給小蟲食物,然後吸取它們的排泄物,這些排泄物是螞蟻非常喜歡吃的奶蜜。更有趣的是,爲了防止那些種子和蟲卵壞掉,晴天時,螞蟻還會搬出來曬太陽。如果外界有了自己餵養的蚜蟲喜歡吃的植物,螞蟻便架擡着蚜蟲到植物上,放牧它們。相比於人類來說,這些蚜蟲就好比奶牛,簡直就是螞蟻們的寶貝。至此,我纔算明曉了幼年看螞蟻時,留下的許多難解的謎團。

至於螞蟻勝於人類的方面,更是多多。螞蟻是大力士,能夠負重數十上百倍於自身體重的東西。螞蟻能夠預知某些災害發生,我們經常看到螞蟻搬家,那就是它們已經預測到了自身不可抗拒的災難,而實施的拯救措施。螞蟻雖不會言語,卻能傳遞信息。十年前我在祁東縣地稅局上班,某天在二樓的會議室招待客人。大約過了二個多小時我與人去收拾,發現蟻羣如粗黑的長繩般,從一樓地上沿着柱子,直通二樓會議桌。那些人未吃完的西瓜、荔枝、葡萄、哈蜜瓜等水果,全成了螞蟻的美食,害得我們又多了一項滅蟻的工作。從一樓到二樓,對於人來說,算不了距離,但人卻根本不知二樓會有那些美食。然而對於小小螞蟻來說,那般距離不啻是千山萬水,可是它們竟然能準確掌握情報,還能在短期內召集蟻類,傾巢而至,何其神奇也。由此可見,爲了自己的生存,螞蟻們可真謂是費盡心機,不遺餘力。最重要的一點是,螞蟻們有着極強的團隊和犧牲精神。除了前文我惡作劇而致它們“英勇”救火外,我還曾讀到過一則新聞:某年發生水災,四處一片澤國。有人看到有一個籃球大小的黑色球體物,在水面上隨波逐流。攏近一看,才知道那是一個由無數螞蟻聚集而成的球體,它們在災難來臨時,抱成一團,共度難關。當然,球體外面的螞蟻難免要遭受水的浸泡和衝擊,失散一些死亡一些,但是隻要漂至水岸,就可存活絕大多數

面對這樣的一個種類,我真的無法再去訴說自己的忙和累。作爲人,我有時覺得自己比小小的螞蟻更渺小。

所以,人在中年的我,有時還如兒時一般俯身去觀看螞蟻。這不僅僅只是孩童時存留的一個習慣,更是懷了無限感慨後的一種敬畏。

注1:“依咯”意爲“什麼”。“做依咯”即爲“幹什麼”。

注2:“呷巴巴”意爲吃豬肉

注3:“在行”意爲聰明。以上皆爲湖南祁東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