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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花兒,遠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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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歲那年,我肩背行囊,一人獨自離開老家,來到小鎮讀書。

那些花兒,遠了散文

小鎮雖然不大,可是歷史悠久,早在明清時代,享譽大江南北,它是江西的四大古鎮之一。當年小鎮“貨聚八閩川廣,語雜兩浙淮楊,舟楫夜泊,繞岸燈輝”的繁華,昌盛景象,我們無緣見到,今天的小鎮民風古樸,依舊是商賈雲集,熱鬧非凡。

我們的學校在金雞嶺,相傳南宋時期,辛棄疾遠征,一隻雄雞在此嘹亮地鳴叫,爲辛棄疾吹響號角。後來此山就稱爲“金雞嶺”。學校與對面的鵝湖書院,遙遙相應。我們女生宿舍大樓坐落在一個四合小院子裏,院子裏一棵虯髯的桂樹,盤根錯節。九月,正是桂子滿城飄香的時節。濃郁的桂香四處盪漾,我們的衣衫和袖口間滿溢出的都是桂子的花香。

一間小小的宿舍,住着八個來自不同鄉鎮的小姑娘。琴是我們的宿舍長,也是班裏的學習委員。清瘦的個子,戴着一副金邊眼鏡,據說她的父親是建築設計師,小鎮最豪華的商業大廈就是她父親的傑作。琴不太多語,寡寡的,整天鬱郁悶悶,她的父親一直在幫她辦理轉學的手續,她的伯父在青海教書,琴不太情願遠離家鄉,但是不敢拂父親的意。我們兩個都比較鍾情於桂子。每到傍晚,兩個人不約而同拿着書本,停留在桂子樹下。琴喜歡看一些雜文,而我喜歡一些散淡的文字。我們經常爲彼此的觀點爭執得面紅耳赤。突然有一天,琴一反往常,她凝望着桂子靜靜地發呆。我陪着她一起,默默地不言語。年輕的心是敏感的,我洞悉分手最終還是來了。風揚起,桂子隨風飄落在我們的'肩膀上,髮梢間,氤氳着一層層祕不示人的氣息。一波接一波,桂子彷彿永遠落不盡。沉默良久,琴對着我憂鬱地笑了笑;青兒,你幫我摘下那枝最香的桂子,我下個月就要離開這裏,去青海上學了。我要把桂子和這裏的回憶一併夾在我的書中。我擡頭望了望桂樹,一股豪氣至心底盪出,我捲起了袖子,兩隻手根本圍不住樹幹,我抓住樹幹的凹凸之處,奮力往上爬。爬到樹枝上,我折下一枝桂子,欣喜地朝着樹底下的琴擺動;“你接着,我扔下來了。”我看見桂子晃晃悠悠地落在地面,有些害怕了,全身抖抖索索,不知如何是好。我趴在樹枝上,大呼小叫。琴嚇壞了,她跑着去叫老師。老師搬來樓梯,我扶着梯子下了樹。

第二天,我和琴罰站在教室的後面,兩人寫檢討。那份檢討,我們兩人寫得一模一樣的,然後抄得工工整整的交給班主任。

多年後,琴在南京大學做講師。我問她,那次爲什麼要我上樹,害得兩人罰站?她在電話的那端,沉吟許久,才幽幽地說:“花兒遠去,暗香如昔。”

“花兒遠去”,多麼觸目驚心的惆悵;“暗香如昔”,光陰蒼茫,卻是溫馨永恆。

十月以後,學校每個星期六晚上會放映一場電影。電影院在小鎮的中心,離學校不遠。我一向對室內電影不感興趣,烏壓壓的一片人,擁擠在密不透風的某一空間,說有多無趣便有多無趣。而且我那時貪睡,晚上熬不到八點,便會呼呼睡去。我的嗜睡是出名的,瞌睡來了,站着都能睡去。但是我又不能不去看電影,每場電影,班主任都要求我們寫一篇觀後感。在學校食堂草草地用過晚飯,上官和芳架着我就往校園外拖。

江南的冬天,寒意襲人。天空的烏雲密密層層的,細碎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隨處飄着。風吹過上官的頭髮,撩起她略微自然捲的劉海。她的臉圓潤,肌膚勝雪,隨意地掐一把總能滲出水來。都說江南山水靈秀,養出來的女孩個個是枝花。芳的五官極其的精緻,她的全身散發着早春玉蘭的冷香。小鎮“九條街十二個弄”,蜿蜒曲折。我們繞過了一條弄堂,腳下的青石板,歷史的車輪碾過一道道歲月的痕跡。遠遠地看到一家舊舊的院子,上官停住腳步,故作神祕轉身問我們:“知道這是誰家的院子嗎?”我和芳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傻傻地搖頭。上官得意地晃着腦袋:“孤陋寡聞了吧。這是楊鈺瑩的外婆家。甜歌皇后楊鈺瑩,我們小鎮的驕傲。”芳抿笑:“誰能確定呢,衆說紛紜。你這又是誰的版本?”“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名人效應,在哪裏都是香餑餑。小鎮也不例外,自從楊鈺瑩紅了,哪一處都愛扯上她的名字,似乎楊鈺瑩來過了,理應就是名勝之地。上官聽到芳的話,急得忙着爭辯:“這是真的,我姐姐同學的姐姐和楊鈺瑩是同學,她說的絕對沒錯。”雪花愈來愈大了,地上鋪着一層薄薄的棉絮。我和芳無奈地對着上官說:“好吧,就算是你是對的。我們幾個不去看電影,躲在這裏看楊鈺瑩的空氣,星期一的觀後感又不是寫楊鈺瑩?”上官仰頭,嘴裏熱氣呼呼而出:“非也,非也。臘梅雪天開放,你們不想看嗎?”梅花,我的心牽動了,長這麼大,我還沒看過呢,只是在書本上瞻仰她的風姿卓越。“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王安石的詠梅膾炙人口。《紅樓夢》第五十回中,寶玉折了一枝紅梅,“這一枝紅梅只有二尺來高,旁有一枝,縱橫而出,約有五六尺長,其間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真乃花吐胭脂,香欺蘭蕙。”曹雪芹不愧爲名作家,把梅花的魂與神描寫得淋漓盡致。自古詩人寫道“梅須遜雪幾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梅花清雅俊逸,冰肌玉骨,是我所仰慕的。我們悄悄地推開虛掩的院門,或許是雪天,院子裏寂靜,獨有雪花飄落的聲音。院子裏果真有一棵梅樹。人還未走近,淡淡的梅花香氣似有若無,直撲鼻間,沁入心脾。雪冷風初定,樹影隱隱綽綽,斜斜地橫插進內院。我們佇立在樹下,梅花的清雅擊中了我們心底。那晚我破天荒沒有一絲的睡意,我們安靜地站到半夜,方離去。

那些花兒真的遠了,遠在了那些懵懂的少年時代。隔着光陰,耽美於舊的回憶裏,總是誤入藕花深處,仍嫌不夠。

而此去經年,高中畢業後的上官在小城擺起了地攤,那天我和芳經過她的攤頭,兩人站在巷子的拐角處,誰也沒去和她打聲招呼。上官跪在水泥地上,低着頭擺放着小飾品。不知道她是否記得雪夜探梅?梅花在我們的心底,在我們記憶中,留下的唯有一股清香而已。

花兒遠去了,在時光中,我一路追尋着,追尋她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