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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蘋果園裏的故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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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本同學錄溝起了我的回憶

青蘋果園裏的故事散文

青春年少的時光裏,記憶給我留下的那些青澀足跡,今天若要去把它們拼湊起來,那也都是一個個完整的故事。發生在“青蘋果園”裏的一個個可愛又可笑的人物故事——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遺憾還是惋惜、友誼還是仇恨,我都把它當青春裁剪下的財富,一直把它們收藏在我的記憶深處!

二十多年過去了,我一直珍藏着這份記憶,珍藏着我高中畢業的同學錄。這本同學錄裏記錄着我43個同學的名字:王小偉、班長、旭兵、中華、國興、國慶、芳芳、麗芸、金彩、雲英、香菊、小琴——————43個名字就如43朵鮮花永遠綻放在我心裏;43張一寸的黑白照片珍藏着我們的43份友誼;43張朝氣蓬勃的臉,有我43個美好的回憶。每次翻開同學錄看着落出兩顆虎牙樂呵呵傻笑的芳芳,免不了就想“罵”她一聲小辣椒;看着輕咬嘴脣一臉羞澀的麗芸,讓我想起被我們逮到她在寢室偷看言情小說時的一臉尷尬;羞嗒嗒的金彩,說話像蚊子;膽小的雲英,怕打雷,一下雨就嚇得直往我被窩裏鑽,然後我們便用被子蒙着頭咬耳朵;幽默的香菊,一張嘴就會把我們一個個逗得前俯後仰,捂着笑痛的肚子蹲在地上半天起不來;熱情的小琴,經常從家裏帶來紅薯幹、南瓜幹、茄子幹、梅菜和辣椒醬給我們打牙祭;班長深藏不露,卻也平易近人;旭兵膽子最大,每個星期六傍晚敢穿過亂墳崗抄近路回家,還敢把蛇纏在手臂裏耍着玩。可他有勇無謀,被同學笑納“懵子”;嬉皮笑臉的中華,生性頑劣,老師說他不配“中華”這個莊嚴的名字;國興、國慶是對孿生兄弟,他們卻一溫一火,一文一武,根本不像一個媽所生;王小偉的照片最先貼在26頁的同學錄裏,後來被我撕下來貼到了第一頁,以便每次打開第一眼就能看見他。可每看他的照片一眼,我的心就會狠狠地抽痛一下——————43個同學,有43個故事,而我的故事留在記憶深處的,就定格在這張被舊時光薰得發黃的照片裏。

二、我們班來了個新同學

84年,我在縣中讀高中。高二上學期的時候我們班來了個新同學。由於貌不出衆,加之不善言辭,便顯得有些呆頭呆腦,因此來班上一個多月,大家還沒去注意這個叫王小偉的人。除了老師在課堂上偶爾點下他的名字之外,同學之間誰也沒喊過他的名字。王小偉不主動和我們說話,大家當然也就忽略了他在班上的存在,進進出出,孤身獨影,他就像一隻掉隊的大雁。王小偉和我同組,他坐倒數第一排,我坐倒數第二。老師的這個安排,讓我一度竊喜。能讓自己摘掉“罷梢”這個難聽的綽號,是我夢寐以求的願望。女孩子臭美,不喜歡別人給自己取不好聽的綽號,可有什麼辦法呢,164公分的高子,從高一起攤上這個後座我的屁股就從沒挪過位。那時,我們管後座的人叫“罷梢”。

王小偉是從縣城五六公里外一個名叫“猴子山”的農村轉學過來的。我們這些在縣城長大的“洋”學生看着土裏土氣的他,心中總有那麼一點點的藐視和排斥,在背後都喊他“鄉吧佬”“泥腿子”。快半個學期過去了,我和他雖然只有一桌之隔,性格孤傲的我卻從沒正視過他一眼,也沒跟他說過一句話。那時,王小偉的樣子在我的記憶裏是模糊的。

小偉沒來之前,我是班裏的學習委員。他來一學期後,我的位置就被他取而代之——我從“正職”貶爲“副級”。被一個鄉下毛頭小子謀權篡位,當時心裏有千萬個不服,對着他,我咬牙切齒,仇深似海的天天跟他暗地裏較勁,大有一種奪不回“江山”誓不罷休的決心。課間休息,小偉從不出去玩,就知道抱着一本書死命地啃。我知道,他的用功將會給我造成巨大的威脅和壓力,於是我就變着法兒難堪他、作弄他想讓他分心。一次體育課上(體育課我們一般不上,都在教室自習功課),當着很多同學的面我問:小偉,一加一等於幾?小偉把頭埋在書裏,不知我在故意調侃他,便想也沒想就回答:小學生都能回答的問題,2嘛。我說:錯,你爸加你媽,等於你姐、你妹、你弟和你。同學們鬨堂大笑。小偉一臉緋紅緋紅,拿起書低着頭就往外逃去,絕不戀戰。可每次考他的英語單詞,考他文言文的通假子字,考他公式分子式時他就滔滔不絕,一副身經百戰的驕傲和高亢往往就把我逼進“糧空彈盡”的絕路里。隨着被他的聰明才智征服,隨着他每次考試的分數都能高出我幾分,我由開始對他的不滿轉變成折服。以後的日子裏,我收斂了自己的手段和態度與他和平相處,慢慢地,我發覺他並不那麼惹人討厭了。也就從這個時候起,我纔算真正認識了小偉。

小偉高高的個子,張得清清秀秀端端正正的;溫馴的脾氣,怯生生的模樣象個女生;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就像藏着一潭清澈的山泉;又黑又長的睫毛,像兩把刷子;青澀的臉上卻常常帶着與那年輪不相符的憂鬱,但全身散發着一種一般毛頭小男孩沒有的穩重和成熟。小偉的家庭條件不好,父親殘疾,母親體弱多病幹不了重活。作爲家中的長子,他已是一個響噹噹的頂樑柱了;耕田、插秧、鋤地、播種——————嫩稚的肩頭常常被田間地頭的農事壓得喘不過氣。但這些沉甸甸的壓力並沒能把小偉壓垮,他勤奮好學,成績依然很優秀,是我們班主任心目中的“天之驕子。”瞭解小偉的家庭情況後,我和同學們再也不會捉弄他取笑他是鄉巴佬泥腿子了。和同學之間拉近了距離,小偉的性格也開朗了許多,不再象剛來那會呆頭呆腦的了。

三、小偉帶我們去郊遊

時間不聲不響就從指間一溜而過,很快高三的期中考試就結束了。三天的小假,同學們想放鬆一下心情就說要出去好好玩一玩。那時沒什麼旅遊景點,我們也不知道什麼地方好玩,大家討論研究半天也沒什麼結果。正當大家準備取消這個想法時,王小偉突然對我們說:“大家如果不嫌棄的話,那就到我家鄉去玩玩吧?我們那裏雖然是鄉下,走的是泥巴路,住的是矮瓦屋,但我們那裏的山美,水清,特別是這個時候,滿山的茶樹花都開了,就更美了。我家地裏種了很多紅薯,我烤紅薯給你們吃。那用柴火烤出來的紅薯非常香,我想你們這些城裏人怕是難得有機會品嚐的吧?”王小偉說着,還故意咂巴一下嘴,一副很陶醉很受用的樣子把同學們也一個個讒得破不急待了。

當時大家商量家裏有自行車的男同學第二天帶車來,一個男生帶一個女生。我們的班長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部很漂亮的新車——是當時最流行的28寸輕便型的鳳凰牌自行車。看着班長的新車,我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學車那會,想起爸爸那輛笨重的老式“永久”牌自行車鏽跡斑斑的車把,“咯咯唧唧”作響的三腳架我一蹬上去就摔了個倒插蔥,蹭得我是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好幾天都不敢出門呢。那時我挺奢望自己家裏能有一部這樣的輕便型自行車子的。看着被自己朝思慕想過的車子,我情不自禁走了過去摸着錚錚發亮的車把說:“哇嘖嘖!好漂亮呀!”班長笑笑,大方的拍着後車座說:“來,我載你。”也許是因爲心裏曾經羨慕,我沒多想就一踮腳一屁股坐上了班長的後車座。這時,我們班的芳芳突然衝了上來把我給拽了下來,她說早就跟班長說好讓班長載她的。芳芳是我們班有名的小辣椒,不愛讀書,成績不好,但又霸道囂張,我們班的很多女生都挺怕她的。當時被芳芳拽下車心裏難過不說,還覺得臉面掃地。一個堂堂的班幹部被自己的“手下”弄丟了臉,氣得眼淚在我的眼裏來回打轉,揣緊的拳頭只敢垂直地放着,張着嘴釘在原地一愣一愣地直喘氣。這時,王小偉走了過來,說:“小紅,上我的車,我載你。”我看了一眼他那破舊的車子,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順着臺階假裝高興地說:“好呀,學習委員要求載我,是我的榮幸。不像某些人,人家都沒說要載她,還狗皮膏藥似的往人身上貼。”我把聲音放到最高分貝,故意說給芳芳聽。

說完我一揚頭,一甩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坐上了小偉的車。

一路上,同學們很興奮,“依依呀呀”地唱起了有些走調了的歌,而我一直沉默寡言着只望着馬路兩邊的樹看。初冬的樹已經開始一片片地往下掉葉子了。陽光穿透樹葉照在臉上有種暖暖的感覺。不知是因心情不好,還是因爲坐得是王小偉的破車,坐在他的後車座上我的感覺一點也不輕鬆。快到目的地的時候經過一段泥巴小路,路面坑坑窪窪車子顛簸得很厲害,我怕摔下車,就緊緊拉住了小偉的衣服。第一次與小偉這樣近距離接觸,突然感覺臉有點火火辣辣的發燙。

四、青春裏肆無忌憚的遊戲

不一會我們到了目的地。小偉一抓剎車,我就像獲得特赦令似的飛快地跳下了車。同學們像一羣放圈的鴨子,“嘰嘰嘎嘎”一窩蜂似地就往山頭的樹林裏跑去。他們三個一羣,五個一夥很快就進入了自己的活動範疇。因心情不好,也因女孩子特有的自尊心受到傷害,我拒絕了麗芸、小琴、香菊邀請跟她們一起烤紅薯的活動。我怕她們看出我心裏裝着事,就儘量裝出格外高興的樣子說:“這郊外的風景實在太美了!我不能讓自己白來一趟,我要把這美景近收眼底。你們玩吧,我別處走走看看去。”麗芸和香菊忙着拾乾柴烤紅薯沒注意到我鬱鬱寡歡的臉,就揮着手道:“去吧,去吧,別走太遠,迷路了烤紅薯就沒你的份了。”

“等我們把紅薯烤好了,你聞到了香味就馬上過來分享我們的勞動成果。”小琴永遠是一副老好人的口吻,她一邊把紅薯放進剛挖好的土坑一邊交代我說。

離開她們幾個,我踱到不遠的一棵樟樹下背靠着它坐了下來。郊外的風景跟學校很不一般;天很大,地很寬,白雲在天空裏淺淺地流動,悠哉悠哉的;空氣是透明的,輕輕吸一吸,一股甜甜的清香穿透心扉,人就飄了起來;陽光穿透樹梢照射在地面,光影斑駁;輕盈的山風攜着山茶花的清香浸潤我的每個毛孔,滲透我的皮膚,薰走了蒙在我心尖的那片烏雲。同學們歡快爽朗的笑聲被清風一陣陣輸送進我的耳朵,撓得我心癢癢的。我站起順着笑聲望去,見國慶和幾個男生比賽爬樹。國慶爬到一個人高的時候,中華乘其不備,拽着他的兩隻褲腳用力往下一扯,“嗖”得一聲國慶那條軍綠色的長褲就從腰間滑落到腳腕,白白的屁股暴露在陽光下很耀眼,女生們便倉慌而逃,男生爆發出“嗚唬唬”一陣陣呼叫,跳着腳板在爲中華鼓掌助陣。國慶一愣,驚慌失措溜下樹提上褲子就去追中華。中華掉頭就跑,國慶就滿山滿壑地追。中華最終還是被國慶抓住了按到在地,國慶揮揮手招來死黨旭兵和另外兩名同學像擡豬一樣擡着中華當鞦韆蕩了起來,頓時,笑聲、求饒聲迴盪在整個山頭。

躺在茶樹下的國興,對這場遊戲完成是一種神情漠然的安靜。剛從緊張的學習中解脫出來的他,想必已經完全地放鬆了自己,正擺着“大”字流着口水睡得正酣呢,以至被誰給“改頭換面”都毫無察覺。兩隻耳朵夾着茶花,下巴被點了“硃砂痣”的國興,活脫脫的一個媒婆形象。我猜,這肯定是中華的傑作。中華可是我們班出了名的`惡作劇大王呢。

金彩和芳芳領着一羣人在玩老鷹抓小雞的遊戲。金彩有點少女肥,短短的雙腿,滾圓的屁股跑起來一挪一挪的。她做“母雞”根本就保護不了身後的那羣“小雞”,只見“老鷹”一個餓狼撲食,躥上去一把拎住一隻小雞就“吃”了。金彩左檔右攔無濟於事,十幾只“小雞”尖叫着,嬉笑着東躲西藏,不久,便全軍覆沒了。

“嘻嘻嘻——————哈哈哈——————”一陣陣熱浪的笑聲翻騰而來,牽引住了我的腳步,不由自主我就朝她們一步步靠近。

芳芳隔着十幾步的距離招着手喊我;“小紅,來玩,一起來玩吧!”

想起她拽我下車時的趾高氣揚,我頭一偏,落出一臉的不屑說;“哼,我纔不玩這個呢。這樣低級幼稚的遊戲,只適合象你這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玩。”我氣她成績沒我好。

芳芳被我氣得夠嗆,繃着臉就罵我“烏龜王八,狗坐轎子不認擡”之類的話。

吵架我是外行。我狠狠地“呸”了芳芳一口,灰溜溜地踱回到樟樹底坐了下來。

五、小偉烤豆莢獎賞我,也給我上政治課

靠着樟樹我靜靜地坐着。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突然一聲“喂”嚇了我一跳。我擡頭看見小偉手裏拿着一大束山茶花站在我背後。小偉怯生生地遞過手裏的山茶花說:“給,嚐嚐,好甜的。”我驚訝的望着他問:“這花是甜的?爲什麼會是甜的?”

小偉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在我旁邊坐了下來,問我:“你知道這花爲什麼是甜的嗎?”我沒說話,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小偉告訴我,說這花裏有蜜。我摘下一片花瓣用舌頭舔了舔,果然甜絲絲的。

小偉看出我心情不好,他是特意過來陪我的。爲了消除我心裏的不悅的,爲了讓我開心,小偉就講笑話逗我:從前,有個巴姓男子倒插門到王姓家裏做姑爺,一年後生了個兒子,按規定孩子得隨母親姓王。男子心裏不悅,就跟女子商量說用兩家的姓合在一起給孩子取名,這樣誰也不吃虧。女子想想覺得不妥,就說那咱兒子不成“王八”了。男子就等這句話,他就說那把我的姓放前面吧。女子說不行,若碰上個左撇子,咱兒子還不是“王八”。

我“噗哧”一聲,噴出憋着的一肚子怒氣。

小偉見我不生氣了,說要烤豆莢獎賞我。接下來,我們同流合污在他大伯的地裏偷了很多豆莢。小偉脫下外套,草草捲起一大包我們就“逃”回了原地。小偉拔來很多幹茅草,小心地把豆莢鋪在茅草上面,用打火石去點。打火石不如火柴好使,小偉對着茅草“咔嚓,咔嚓”劃了幾十下,也沒點着。那一閃一閃的火苗,卻悄悄地全點進了我的心坎裏。

用打火石點火很費力,小偉的額頭滲出了一個個汗珠子。“算了,我們去找找同學,看誰帶火柴了沒有。”我勸小偉。“沒事,多劃幾下就能點着的。”小偉蹲得離地很低,差不多成匍匐狀了。茅草被點燃了,“嗶啪、嗶啪”燒得很旺,照得我臉紅彤彤的。小偉說我不生氣的樣子真好看。我抿嘴一笑,心花怒放的。見我陰轉晴,小偉覺得自己是功臣了,便用大人的口吻批評我:“小紅呀,你什麼都好。可有一點不好;那就是太小心眼了。其實做人嘛,心胸豁達一點,同學之間的一點小事,別去計較。就拿今天芳芳的這事來說吧,我覺得你有點過了,人家好心好意邀你一起玩,你倒好,卻不失時機的挖苦人家。俗話說饒人處且饒人,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沒必要耿耿於懷—————”

“小偉,你算老幾,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呢!”見他這樣說我,我很生氣就截住了他還沒說完的話。

小偉一愣,打住話柄,對着我“呵呵呵”地傻笑。

烤熟的豆莢散發出陣陣香味,小偉拿兩根樹枝當筷子,夾出豆莢用梧桐樹葉包着遞給了我,叫我嚐嚐。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沒接他的豆莢。

“看看,這不是小雞肚腸是什麼?”小偉依然一臉的笑嘻嘻,再次把豆莢遞給了我。他的大度,使我沒了底氣。

芳芳不知是聽見我的囔囔聲,還是聞到了豆莢的香氣,突然象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出現在我們面前。“哎呦呦,難怪不跟我們一起玩呢,原來躲這裏談情說愛來了。”芳芳眼裏透着一種“捉姦捉雙”的嘲笑和鄙視。我“嚯”的一聲站起來,胸口鼓起的那團烈火直噴向芳芳;“鱉嘎沙(罵人的話),再胡說八道我抽你耳光!”由於憤怒,我的手差不多就戳在了她的臉上。

芳芳不甘示弱,順勢抓住我的手說要折下來喂狗。眼看一場“戰爭”就要爆發了。

“哎呀!芳芳呀,看我們戀愛,你是不是眼饞了?”話到人到,小偉突然橫在我和芳芳之間,依然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我一臉驚噩,覺得小偉夠流氓的,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趁他跟芳芳打口水戰,我紅着臉便飛也似地逃了。

回家的時候,我沒讓小偉載我。以後的日子我像個犯了錯誤的罪犯不敢看他半眼,連走路都繞着他。我對自己說,不能因爲他擾亂了自己的心緒,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不能讓自己的科目掛上“紅燈”。小偉好像也知錯自己說錯了話,從那以後也不敢正眼看我,也不跟我說話了。

我們的日子就這樣在相安無事中從一頁頁書聲劃過。由於緊張的學習,我們好像很快就把這件事給淡忘了。

六、結束了三年的高中生活

高考很快就來臨了,離校那天,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女生的眼淚在一聲聲道別和祝福聲中稀里嘩啦的,就連平時最堅強的男生也都揮下了幾滴淚水。同學們在念念不舍中相互贈送照片作紀念(那時候也沒別的什麼可以送的),相互之間在同學錄裏貼照片寫自己的名字和祝福語。王小偉他給我的一寸黑白照片背面寫了三個大大的“勿忘我”,然後又付在我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我喜歡你。”我臉一熱,口是心非地罵了他一聲“流氓”就把寫了名字而沒有祝福語的照片塞到他手走了。一下午,我始終沒敢擡頭看他一眼。快下課了,老師交代大家明天帶好准考證、筆、圓規尺子什麼的,然後又告訴了我們一些考試的規則就宣佈下課了。同學們懷着依依不捨的心情走出了校門。在門口,我和王小偉相遇了,他衝我笑笑說:“好好考,希望我們能在同一所大學再見!”我和小偉的第一志願都是“醫大”。

看着同學漸漸遠去的背影,想起同學的張張笑臉,心中突然失落傷感起來;三年的高中生活,三年朝夕相處的同學就要在這一刻給結束了。

七、87年的高考,我和王小偉雙雙落榜了

夏天的太陽火辣辣的,我的心情也快要被焦急的等待給烤糊了,天天盼望的通知書怎麼還不出現呢?一天中午,在等待中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夢中突然有人把我推醒,我一看是小偉。小偉跟我說分數出來了,在班主任那,快叫我去看看。我一個翻身跳下了竹牀,隨着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小偉就往班主任家跑去。在班主任那裏看到分數後,我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後,媽媽告訴我說是王小偉把我送進衛生所的。

麗芸和香菊來看我時說小偉也落榜了。我心一酸,眼淚又開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了。

還沒有從高考的悲哀中走出來,爸爸就通過關係把我安排上了工作。那單位還算不錯,職業也還算體面(倉庫管理員),可班主任卻一再勸我放棄工作去復讀。其實我也有復讀的心思,只是礙於當時家裏拮据的經濟狀況而不好意思開口跟父母說我想復讀的想法。最後狠狠心,乾脆就依順了父母的安排走上了工作崗位。我一直嚮往的大學美夢就這樣被眼前的現實給毀滅了。

剛開始上班一二個月,我經常呆呆地坐在辦公桌前夢想着大學的生活,由於過分的幻想,工作常常出差錯。所幸我的領導和爸爸是朋友,沾了老爸的光,領導說暫時不開除我。領導只是把我找去談話。在領導的一些話中我明白夢始終是個夢,也沒那實現的可能了。爲了不將青春做注——因爲我再也輸不起了。我從夢境中走了出來,開始好好地工作。由於放下了心裏的包袱,擺正了心態,工作也有了起色,日子也過得飛快起來了,一轉眼,半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了。我的那些同學,該上大學的也早走了;落榜復讀的也重新走進了校門;該工作的差不多也都適應自己的那份工作了。大家都各奔東西了,同學之間的聯繫也中斷了不少,王小偉,我也沒有他的一點信息。

深秋的一天,麗芸告訴我說王小偉心血來潮報名當兵了,已經被錄用,很快就要走了。這幾個月來我和小偉沒有聯繫,麗雲今天不提起他,我似乎都快忘記他了。王小偉走的那天,我和幾個同學去送他。穿上軍裝的小偉,顯得更成熟了,掛滿幸福的笑意從淺淺的酒窩溢出,淤在嘴角,更陽光帥氣了。小偉看見我,顯得很激動,拉着我的手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臨上車的時候,他悄悄地塞給了我一張捏得皺巴巴的紙條,說叫我回家再看。回到家裏,我打開紙條只看見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小紅,我喜歡你!捏着紙條,我全身一麻,像一股電流傳遍全身。其實在小偉的眼神裏,我早就讀出了他的心思,但十八歲的懵懂花季,對愛情的認識即是好奇卻又是遲鈍的,初戀的羞澀讓我並沒徹底接受領悟到小偉的這份感情。

一個月後,小偉從部隊給我寄來了第一封信。信裏雖然沒寫什麼卿卿我我的話,但我看到一半時,還是緊張得不知所措,傻乎乎地就把信給了姐姐。姐姐比我大四歲,已工作2年多了。步入社會的姐姐不管是生活上還是感情上,應該會有一點經驗的吧,我想姐姐一定會有辦法幫我解決這個“難題”的。姐姐看完信後拉着我的手說:“愛情雖然浪漫,但麪包更重要,鄉下吃紅薯的日子你能習慣嗎?”姐姐的話我聽得一知半解,但那次去小偉的家鄉郊遊時看到的泥巴小路,低矮的小屋,灰頭土臉的農村婦女形象此時又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了。這些明顯的農村特徵對於心高氣傲的我來說,當然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所向往的。想到這些,心中剛剛萌發的那一絲絲感覺很快就沉默了下來。我沒給小偉回信,把他給我的那封信壓在了書架的最底層。一個18歲懵懂的女孩,對於感情同樣也是懵懂的,對於這件事,這個人,我沒去多想。這份感情,也就這樣被我遺忘在了心底。

第二年的同學聚會裏,王小偉託國慶交給了我一封信。國慶說這封信是王小偉千叮嚀萬囑咐要他親自交到我手裏的。拆開信封,第一頁是王維的一首《相思》。小偉把字寫得特別工整特別大,還精心地畫了一副畫——畫上一個人站在窗前遙望着遠方,很像小偉。第二頁纔是正文。小偉說他給我寫了二十九封信,問爲什麼一封信也不回他。他說兩年七百多個日夜,一直沒我的消息,他很擔心我,不知道我過得好不好————————————他給我的這封信長達7、8頁,其他說些什麼,我現在已經不記得了。當時讀過那封信之後,才知道他兩年裏一直都在給我寫信。而我至始至終只收到過他兩封信。那時候通訊沒現在這麼發達方便,除了寫信,沒其他的什麼方式可以聯繫,對他寫給我的29封信,我真的一無所獲也一無所知。後來才知道,他給我的信都被我父母給扣了。父母的心思我明白,他們覺得一個吃商品糧而且有着體面的正式工作的女孩,應該找個城裏的男孩子纔算門當戶對。我沒責怪父母的自私,更何況我也沒把小偉的這份情感當一回事。直到讀完小偉的這封信後,我的內心纔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我第一次給小偉回信了,但對於感情方面的事,我之字未提,我只告訴他,等他退伍的時候我去看望他。

第三年的同學聚會,我們定在小偉退伍後的第5天裏,地點選在芳芳和國慶的新家。我到芳芳家時,大部分同學都已經到了。國慶忙裏忙外地招呼着同學們;芳芳在竈臺前炒南瓜籽和花生,她見我到來立即放下鍋鏟,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就忙着給我端凳倒茶。這個火辣辣的女孩,如今被國慶“收編”後,已是個地地道道的賢妻良母形象了。芳芳和國慶的結合,是我們大家意料之外的事。這兩個水火不相容的人在學校可是死對頭,曾經的幾次“血戰”雙方被打得頭破血流,班主任和其他老師都說這是一對“寶貝”。他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呢?又是因爲什麼原因結合在一起的呢?難道真是不打不相識嗎?這實在是個令我們費解的問題。不過話又說回來,感情這東西,本來就是件讓人費解的事;陰差陽錯結合的很多,但情投意合擦肩而過的也不少。

我在鬧哄哄的人羣中搜索着小偉的身影。看見小偉正和從外地讀大學趕回來的班長說話。我喊了一聲,小偉一愣,走過來拉着我的手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就知道“呵呵呵”地傻笑。三年了,小偉一笑起來就一副憨憨的模樣還是沒變,只是他的皮膚好像比以前黑了一些,但更顯得成熟穩重了。我和小偉的事,雖然被我一度地惋言拒絕,可這事不知道經了誰的口,在同學之間卻傳得沸沸揚揚的,他們早已把我和王小偉給對號入坐了。

每年的聚會,是我們最開心最瘋狂的時刻。國慶從自家的酒罈裏舀出滿滿的幾大碗酒依個給男生斟上,爾後他端起酒杯說先乾爲敬了,昂頭就一飲而盡,喝得可暢快淋漓了。女生大聲說笑,小聲吃菜,熱騰騰的氣氛,印照着一張張通紅放縱的臉。友情在酒精的催化下漸漸濃烈起來,嬉鬧的聲音震耳欲聾,大家舉臂狂歡——————在班長的慫恿下,同學們起鬨,硬要我和小偉合唱一首歌。拗不過,我們就合唱了一首“粉紅色的回憶”。我和小偉珠聯璧合的演唱,卻帶給了我更大的“災難”,芳芳和麗芸一左一右架着我就往小偉的懷裏撞,男生拉着號子喊:馮小紅!王小偉!馮小紅!王小偉——————他們喊得很賣力,覺得只要把我的名字和小偉的名字合在一起喊,就能把我們兩個人撮合到一塊似的。

在這次同學聚會上,我被他們折騰得終於答應做小偉的女朋友了,而且被她們要挾着大聲說了一句“小偉,我喜歡你”。小偉樂得手舞足蹈,冷不丁就在我腮幫親了一口。我臉一陣發燙,心猛烈地撞擊着我的肋骨,“咚咚咚”敲得很猖狂。小偉這個“流氓”的動作,這次反而不讓我覺得他流氓了。回家的時候,小偉執意要送我。路上,小偉說他們家鄉的茶花又開了,過幾天帶我去看茶花。我“嗯”了一聲,看見小偉飽滿着一臉的甜蜜微笑。牽着小偉的手,我發現自己好像也有點幸福的感覺。

八、我的初戀,就像天空劃過的流星

回家後,我跟媽媽說起了這事。媽媽說現在你是大人了,自己拿主意吧。得到媽媽的准許,我準備去小偉家告訴他這個消息,轉一想又覺得不妥,女孩家家的這樣迫不及待有損身份。我壓抑着,鬱郁了好幾天。

同學聚會五天後的一個下午,小峯(小偉的小弟)急急來到我家對我說:“我哥想見你——”話還沒說完,見他眼圈就紅了。我自作聰明地想,這小偉也真夠壞的,想見我不好意思來,就逼小峯來喊我。想必小峯肯定也不願意做這個傳聲筒,不然怎麼會哭呢?我覺得小偉對我不夠用心,就陰着臉說:“想見我,叫你哥自個來。”小峯還小,才11歲。小孩子不經嚇,被我一兇耷拉着腦袋就走了。第二天一早,小偉的大姐又急急趕來,可能因爲走得急,大姐說話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偉——出——出事了,現在——現在就在縣醫院裏,小偉很想見你,快跟我去——去一趟醫院。”我不信,五天前還是一個活蹦亂跳的人,不可能說病就病的,而且還病這麼嚴重都住進了醫院。我用質疑的眼神抗拒着大姐的話。大姐看我一副“鐵定如山”的表情,急了,跺着腳說:“快點,晚了就來不及了。”看大姐一臉的焦急和誠懇,不像在騙我。我想小偉大概是真出事了。

跟着大姐一路小跑到了醫院,來到小偉的病房,看見病房裏混亂一片;醫生護士進進出出一臉的嚴肅和窘迫;小偉的父親坐在牀邊,呆如木雞;他媽媽披頭散髮地跪在牀邊用沙啞的聲音一遍遍地呼喊着小偉的名字;他的姐姐、妹妹、弟弟一個個都在抹眼淚。我撥開圍在小偉牀前的人,我愣了——這個全身被紗布裹得像糉子似的人,哪像小偉呀!

“小偉,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呀?”我喉嚨一緊,聲音有點哽咽。

幾乎處於昏迷狀態的小偉聽見我呼喚他的名字,微微地睜開了眼睛,退盡血色的雙脣蠕動了下,似乎有話要說,卻又被卡在了喉嚨。我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我懊惱昨天自己爲什麼要擺譜,裝什麼派頭,或許我早點來,小偉不至於會這樣。我後悔死了,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

小偉摸索着抓起我的手,嘴脣吃力的動了動,想說什麼始終沒法說出口。我俯下了身子,見小偉眼裏有淚水在閃動。我想,此刻只有我知道小偉想說什麼;此刻,也只有我明白小偉希望我能對他說些什麼。凝望着被燒得不成樣的小偉,我握着他的手啞然了,內心涌起了一陣陣的痛。我什麼也說不出來。其實,我想對小偉說,對於他的這份感情,我是喜歡的,也是接受的。

我握着小偉的手,強忍着快要掉下的眼淚搖着他的手臂低聲告訴他:“小偉,你要堅強,你一定要好起來,我媽媽已經同意我們的事了。”小偉輕輕地點了下頭,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但抓着我手的手卻慢慢地鬆開了,眼神漸漸迷離,漸漸閉上了。看着喜歡自己的人而且自己也喜歡着的人就這樣在面前離去,我的心在剎那也碎了。我不顧一切大聲哭喊了起來:“小偉,別走,你別走啊!你答應帶我去看茶花的,你爲什麼說話不算數呀——————”

醫生走來,把一塊白布蓋在小偉身上。一塊薄薄的白布,就這樣隔開了我和小偉,隔開了天和地的距離。

小偉出殯那天,我懇請他父母准許我以小偉未婚妻的身份給他戴孝。旁邊人勸我,說這樣有損我女孩子的名聲,以後也不好做人。我說小偉連死都不怕,我活着,我有什麼好怕的!我捧着用相框框着的“救人英雄”獎狀走在小偉的靈柩前;這可是小偉用生命換來的榮譽呀,我把它抱在懷裏,摟得緊緊的——————

王小偉走了,就這樣走了,爲了救三個在山上烤紅薯解饞而闖下如此大禍的小孩走了,撇下他的父母、姐妹、弟弟走了。小偉走了,走得好匆忙,走得好徹底,只給一個剛墜入這份感情的我一份沉痛的思念和一生的緬懷和遺憾。

王小偉走了,一個有關我青春歲月的故事;一個有關我初戀的故事;一個有關我懵懂情感的故事在隨着他的離去也就這結束了。王小偉走了,但我們之間的這份友情卻永遠地烙在了我心裏,二十年過去了,小偉的音容笑貌就像那滿山潔白的山茶花綻放在我心頭,依然是那麼的燦爛,那麼的鮮活!

後記

寫到這裏,我已淚水漣漣,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寫下這些文字,我也知道再次把心底的傷剖開,會很痛很痛,但我還是用一星期的時間陸陸續續記下了這些文字。其實在我擬稿這篇文章前,我憂鬱過,想着究竟要不要寫下這些文字呢?我徵求了不久才聯繫到的班長,他說,那就寫寫吧!班長問我小偉離開我們是不是已經十八個年頭了?他說想聯繫一些同學去拜訪一下小偉的父母,也看看小偉,給他的墳上添把土,跟他說說我們這些年的情況。08年11月,我和班長、國慶兩兄弟、旭兵、麗芸、小琴、香菊等十三位同學一路詢問找到了小偉的家。小偉的家好像多年未曾住人了,很是破敗了,搖搖欲墜的模樣隨時都有倒塌的可能。我們攔住一位三十來歲的少婦問小偉的家人搬去哪裏了。少婦剛從菜地回來,她邊跺着腳上的泥土邊用不解的眼神打量着我們問:“小偉?哪個小偉?”我補充着道;“叫王小偉。”少婦搖搖頭說他們村沒有一個叫王小偉的人。我知道王小偉已經不在人世了,那麼他的名字難道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嗎?我眼睛一澀,眼淚很快就溢出了眼眶。

班長說小偉不是有個弟弟嘛,那我們就找他好了。少婦恍然大悟地指着破屋後的一棟三層樓房告訴我們說那就是小峯的家。小峯聽說了我們的來歷,又驚又喜。他說哥哥走後,父母在七八年內也相繼去世了。這些年除了自己每年的清明給哥哥上個墳,標幾張黃紙,沒人看過哥哥。我們問小峯村子附近有沒有商店,想賣些香燭紙冥去看看小偉。班長說我們的生活過得那麼殷實,不能吝嗇了小偉,就賣了很多用籮筐挑着上山了。山路有點崎嶇但不會雜草叢生,我們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小偉的“住處。”經過二十來年的風刷雨洗,小偉的墳就像一隻倒扣的破碗沉甸甸吸附在山坳上,兩尺見方的墓碑已爬滿苔蘚,“王小偉之墓”幾個字躲躲閃閃不容易被發現。眼前的落寞劃痛了我們每個人的心,班長說我們出錢買些石料把小偉的墳磊一磊吧,要砌得跟其他英雄的墓一樣高大偉岸。只可惜農村的習俗除了清明平時不易動土,所以我們只得等來年的清明瞭。

下山的時候,小峯指着山腳的一個磚廠對我們說:一個浙江佬看中這裏黃土的質地和黏性,在這裏投資了一個大型磚廠。我的一畝多地剛巧全趕在這塊,都被徵用去了。今年一直在家閒着,明年打算去外地找點事做做。倆個孩子都在讀書,需要花錢的地方多呀!小峯說到這裏,嘆了口氣又說要是哥哥還活着的話,也早成家立業了。我默默走在大家的身後,沒接小峯的話。

回家後,我天天掰着手指算,希望清明早些到來。不曾想09年清明前半個月的時候小峯打電話來,說磚廠因取土不慎又加之幾天的大暴雨造成山體大面積滑坡,哥哥的墳被傾斜下來的半個山頭不知衝到哪裏去了。我拿着電話,驀地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檔“莫讓英雄流淚”的節目,好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