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土難覓散文欣賞

那是清明節，我扛着钁頭，拎着籃子，爬上老家的土山，刨蒲公英。聽說它的藥用價值極高，而且能夠在荒野裏找到一點青黃，也是一種愜意。

麗日灼灼，和風溫煦，春的第五個節氣，應是萬紫千紅，蜂舞蝶翩，只是今年的清明時分，只見綠柳依依，楊花落盡，山嶺上枯草連綿，未腐爲塵，依舊枯黃色 。薺菜花星星點點地閃爍着天真的眼，蒲公英花卻正開得燦黃。枯草叢中探出小巧雅緻的花朵，彷彿一把火炬，要將草叢裏的寂寞點燃。

老家的人們告誡我去山坡上尋找，果樹地裏的不要刨。正值給果樹噴施農藥的忙碌季節，地裏開得正鮮亮的蒲公英，雖然數量可觀，卻的確是不能刨的。

我低着頭，仔細地在枯草叢裏尋覓着小巧迷人的蒲公英。似兒時與夥伴們做着捉迷藏的遊戲，每找到一株，心裏不勝歡喜。地堰邊有很多蒲公英，在和風中微微地曳着小巧的身姿，向日葵一樣顏色的花盤，面朝蔚藍的天空吟吟地笑着。可是剛噴灑的藥液清晰可辨，有的濺灑到蒲公英細嫩的葉子上，污跡斑斑，不免令人那份剛剛發現的驚喜化爲一份沉甸甸的遺憾。

到哪裏去尋一方藥液未染的淨土啊？仰頭看去，山嶺漸漸陡峭起來，山嶺高處已無農田，青松搖曳，說不定那裏會有驚喜。我懷着一份躍動的`期冀直奔山頂。

踩着兒時撒歡過的土地，依舊軟軟的，心裏也重新快活起來。不斷回望山下的家院，遠處青翠如屏的連山。每登高一步，眼界漸寬，心胸豁然。那棵幾百年的青松悠哉悠哉的，雖好多年不曾靠近他身前，只覺得他沒變多少。只是身邊多了林立的小松樹，他不再孤單。

很久不爬這小山了，竟氣喘吁吁。沿途一片一片的苦菜，生的新鮮，我刨挖了不少。等我爬到山頂，站在松樹下，大喊一聲，覺得心裏有無限的快慰。

兒時踏遍的山嶺，如今山頂青松茂盛，山腰至山腳果園如玉帶攀援，水塔林立，公路攀山，糧食瓜果不用肩挑背馱；山下院落，紅瓦如花，綠楊似浮游於輕煙裏的小船；雞鳴狗吠更惹悠遠，民殷村富，似換了人間。

只是淨土難覓。 聽同事聊起過縣裏近年來患癌症的人在增多，地下水被污染，重金屬含量超標。我越覺得屋舍光鮮的背後難掩它的兇險。

回到家中，推開閒置的老院大門，一片青翠觸目，薺菜花開，嫋嫋娜娜地搖曳在東風裏；苦菜盎然，如短憩在軟土的翩翩蝴蝶 ；蒲公英一朵一朵交替着黃嫩，月季花靠着牆角葉片肥碩鮮嫩，一畦畦的青蔥鮮嫩蔥蘢，新韭叢生，洋溢着脫離冬寒的興奮。春色滿院，淨土何處！

雲天遙遙，山川寂寥，只有腳下小院，藏着一方幽幽的靜悄。

打開門鎖，桌上竟是浮塵滿滿，頓覺冷意襲來。門扉擋得住風雨，抵不了塵埃；小院躲得過喧鬧，躲不得寂寞。淨土可尋，只是淨難久存而已。

想起年輕時候，生於工業繁榮之鄉的同學來到我們老家，夜晚看到了星星和月亮，那種由衷的羨慕和感嘆彷彿還未模糊，那份自豪在心裏還未來得及把玩就倏地消失殆盡，讓我如今爲這方淨土心生惴惴。

爲了讓勞動的價值在新的時代愈加光鮮，爲了勞動的果實換來更大的饋贈，我們窮盡智慧，爲祖祖輩輩耕耘的土地，放牧的藍天與炊煙修飾，打扮，用科技的脂粉塗抹人間，可是我們卻要面對那些不斷乾涸的小河，那些在農藥瓶裏消失的魚蝦，那些在防鳥網裏掙扎的翅膀，還有層生的疾病，這代價是否值得？

淨土當真難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