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生命隨筆散文

不知是因爲先天不足，還是後天失調，總之，我生就了一副一米六O的軀殼。起先，對身高問題我並沒有過多留意，稍大點兒，看了國內外影壇那些頗走紅的硬派小生高倉健、楊在葆主映的電影之後，非常羨慕主人公那結實的身胚和典型的男子漢氣質。

惱人的是，隨着年齡的增長，那個令人敏感的身高就象冬天的溫度計，凍住了似的，成定格狀，任你如何着急，它也絲毫不照顧你的情緒。有朋友曾不客氣地送給我一個綽號“小不點兒”。因爲這，背地裏我曾多少次在牆上刻下身高線，找了許多小樹做參照物，並且和走過我面前的任何認識與不認識的男人女人偷偷比量過，然而，頗令我失望，我心理的天平始終未達到平衡。

因爲這個緣由，我不敢常在街市上走動，上學也是獨來獨往，找一些僻靜的小路匆匆來，匆匆去，怕接觸這強漢如林的世界，那滋味真象做賊似的難受。有一次，一位大個子朋友約我一道上街，我難爲情了半天，礙於情面，最後我還是去了，可走在街上覺得有無數雙眼睛追着我，令人感到如芒刺背般不自在，於是我和他拉開很大距離，儘量減少這種反差，弄得這位同學很奇怪，用疑惑的眼光不住地問我：“怎麼，不願跟我一起去嗎？”着實讓人尷尬。後來不少朋友明白了我的心事，也就不常約我，每每要約時也要拉上幾個和我一般高的同學一起去，象左拉小說中的“陪襯人”。也有不少真誠的朋友好心地勸我：“要丟開這個思想包袱，痛痛快快地生活。”笑話！我能痛快得起來嗎？我沒有接受這種善意的勸告，甚至懷疑他們是別有用心。

我的情緒壞透了，爲了這惱人的身高，我得罪了不少同學、朋友，也和母親拌過嘴，怪怨她小時候沒有給我足夠的營養。自此，我把自己包裹在感情的螺殼裏了。後來，爲了躲避這些熟悉的人和地，高中畢業那年，我報名參軍了。豈不知當兵就是那麼容易嗎？光體檢一關就夠麻煩了，我的身體各部分都合格，唯身高不夠。當我在體檢室門口急得團團轉時，意外地走來一位接兵的軍人，他問了我的一些情況，大概看到我當兵的願望很迫切吧，這位大個子軍人對我笑了笑，捏了捏我的鼻子，把我領進了門，他向那位厲害的“白大褂”說了幾句，就告訴我：“小鬼，這一關我替你過了，以後的就看你的運氣了。”聽了這話，我高興地跳了起來，倉促間一把抓住他的手竟不知說些什麼感激話纔好。人的感情真怪，因爲身高，我曾仇視過所有高個子，也因爲身高我感激這位高個子，他慈眉善臉、態度溫和，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使我第一次改變了崎形心理，感情上親近多了，就是這位大個子軍人後來竟是我的連長，是他把我調到連部做通訊員、做文書，後來又把我推薦到團政治部宣傳科，我的每一點微小的進步都離不開他，入黨、上軍校、甚至生病，端病號飯。當我每每爲自己的矮個子賭氣時，是他找來了馮驥才的小說《高女人和矮丈夫》點燃了我思想的火花，又是他給孩子氣的我捎來了十雙人體物理增高鞋墊，怒放了我一朵水靈靈的心花。然而，許是我早已錯過了生長期的緣故吧，物理增高鞋墊也並沒有把我拔高，當最初的激動過去之後，我終於冷靜下來，我感激在人生的旅途上有這麼一位誠實無私的長者對我的教誨和幫助。在他的啓發下，我終於象一隻掙脫蛋殼的巖鷹，漸漸豐滿了羽毛。我終於敢於正視自己，變得開朗活潑了，並且開始拿起筆書寫人生，很快我的文章在軍內外報刊雜誌一發而不可收，成了小有名氣的“小作家”，矮小的軀體內蘊積了許久的青春便任由我揮霍。我終於明白，人一旦棄置了世俗的雜念和顧慮，便會感到十分輕鬆。

四年後，我帶着一個全新的我回到了原來的西和小城，很快成了一個快樂王子，每天在大街上穿梭不止，勞動、工作、泡圖書館、會朋友，忙得不亦樂乎。朋友們驚詫於我的變化，稱我爲“虹”,“虹”者半圓,說我的轉變爲180°。當他們目睹了我的作品剪貼本，看到我的勞動和名字變成了鉛字在雜誌上發表，竟使昔日的友人吃驚得瞪大了眼珠。我的朋友越來越多，而且不僅是清一色的男士，小小的寒舍也時有二、三披肩發和高跟鞋光臨，象飄浮的幾朵粉紅色的雲，使我的陋室四壁生輝，這在過去是極難想象的，我一直認爲自己生活在愛情的盲區，誰曾想也有破天荒。

不知哪位哲人說過：只要有人類的'地方，就有愛在生長。真的，我這個在過去被人稱爲“三等殘廢”的人竟也戀愛了。愛我的人和我一樣是個小個子，但她卻小得恰到好處，小得溫柔可愛、小得使我心醉神迷。我和我的小戀人手挽手地招搖過市、親密如搭在臂彎上的一件風衣。她雖然相貌平平，也不摩登，但在我眼裏頗有幾分可人的爛漫。我們是兩股清亮亮的小溪，不經意地流到一起的，當年齡着上玫瑰色，結婚就象一股清韻流淌到我的心絃上。現在我們的小女兒已經出世，她象一隻毛茸茸剛鑽出蛋殼的小雞雛，在綜合了我們各自的優點之後，帶着一股清氣來到了人間，我把她託在手掌上左看右看，象觀賞一件可心的玩具，不忍釋手，在我眼裏，她不啻是個上帝派來的安琪兒，是我們愛情的新生代。

儘管，我還會爲春天第一片發青的綠葉而心顫，還會用透明純淨的眼晴來看世界，偶爾還會重溫一些過去的舊夢，但我畢竟開始意識到自己步入生命的鼎盛時期。面對着許多急待要做的事情，我會爲我的過去汗顏、心痛，竟然爲了身高和造物主賭氣，虛擲了那麼多光陰，這是多麼不值得。生命的價值難道是身高的數字所能計量的嗎？二十三歲時，我絲毫沒有緊迫感，因爲它接近二十歲，二十六歲了我有了緊迫感，因爲它靠近三十歲。一樓悲哀悄悄在心裏升起，當而立之年如日中天來到時，我都幹了些什麼？如果說我們對生命的理解還只停留在“熱愛”二字上的話，那麼現在至少應該是加倍地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