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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書少年話今昔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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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歷翻到4·23這一天,我忽然想起,又是一個世界閱讀日了。

嗜書少年話今昔散文

面對這個話題,人們自然會聯想到閱世。在當今充滿慾望的世界裏,喜歡探險的人,去漂流,去蹦極;不甘服輸的人,到市場經濟的大海去弄潮;不甘寂寞的人,到牌桌上去賭自己的好運;熱愛運動的人,到健身房,到舞廳去流汗;以身試法的人,去玩火,去打架,去吸毒;不甘空寂的人,去婚戀網找尋另一半;生活重壓下的人,借煙解悶,借酒消愁……

曾記否,有那麼一羣喜歡在文字裏嬉鬧的孩子,他們永遠帶着天真,帶着赤誠,流連在書香的世界,閱讀成了他們那時如飢似渴的嗜好。

年少的我,內斂怯懦,充滿對大千世界的惶惑,似乎覺得只有在和文字的交流裏,才能找到一絲安全感。於是,像一隻易受傷的鴿子,遠離喧囂,避開灼人的陽光,淡出世人的探詢,躲進自己的狹小天地,在文學的滋養裏,避世,尋求着慰藉。

初識幾個簡單的漢字,我就成了書癡,到了親戚朋友家,首先就是淘他們家的各類圖書,遠房堂兄家有本《法家人物故事》給我纏着借來了,知道了武則天,漢武帝這些叱吒風雲帝王的風采,也佩服晁錯賈誼王充這些政治哲人的風采;從四姨的孩子姑姑家(應該稱爲姨姑)翻到了一本《霧都報童》,很是爲當年白色恐怖下重慶的紅色少年而激奮;寒假從鄰莊一個同學那兒借來一本磚頭一樣厚的《童話選》,一個寒假過的特充實,知道了安徒生王爾德,知道了格林兄弟,知道了四四格的故事;還有不知啥時在姑爺家淘來的一本幾乎翻爛了的豎排版《水滸傳》,每個暑假,在爊熱的空氣和蚊蟲的嗡嗡吵鬧中,我都要躺在硬硬的牀上,就着昏暗的光線,一點點的琢磨那些艱澀殘缺的繁體字……

我承認自己年少時偏於怠惰,四體不勤,平日藉着功課的理由,找各種理由逃避做家務,其實那時沒有升學率的考覈,老師們抓的不緊,象徵性佈置的那點語文數學課外作業早就在學校匆匆寫完了,更多的時間只是翻來覆去地溫習那幾本古董書,或者望着盤着結蛛絲的蘆葦房頂發呆。父親仁慈厚道且又吃苦耐勞,園裏地裏星兒半點的農活,他起早貪黑的一個人能幹的絕不會來叨擾我,除非是爲了鍛鍊我,讓我長點見識,才讓我跟着去搭搭手。體力活動少了,身體極其虛弱,偶爾擔青草喂牛,或者挑水澆園,嬌嫩的肩膀被壓得鑽心疼痛,因缺乏鍛鍊而纖細的雙腿也蹣跚顫抖,好詼諧的鄉親都拿當時流行的豫劇《朝陽溝》裏的城市姑娘銀環來比方我,看我一挑水搖搖晃晃潑灑半桶,他們都善意地圍觀發笑。母親對我的懶惰無能,常常的皺眉,感嘆我這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的文弱書呆子,將來怎麼能吃上飯。

可是我的小學老師們卻都翹起大拇指說我這樣守紀苦學的孩子將來必定是大學的苗子,弄得我自己也騎虎難下了,只好硬讓自己裝成一個模範生。三年級的時候,班主任再三強調不許我們男生到小河裏洗澡,下午上課的時候,班主任讓男生挨個過關檢查,方法是他用指甲在男孩的肚皮上劃一下,被水泡過的肚皮上準會留下一道白痕,結果全班男生只有我一個堅持原則,別的全部被罰站。其實呢,夥伴們洗澡的時候我是躲到樹蔭下看小人書去了,結果陰差陽錯地躲過了一劫。到了四年級的時候,班主任把違紀記錄本給我保管,我感覺自己就像是故事書裏的英雄一樣充滿正義,嫉惡如仇不徇私情,不懼恫嚇,把那些兇巴巴的大個男生的劣跡全都記錄在案,結果老是被他們課後揮拳頭,惡言惡語要報復我。班主任們把每學期的三好學生獎狀第一個就填上我的名字,校長在全校的開學典禮上也總是很熟稔地讀我的名字,褒獎有加。那時,我在班級裏是班長,學習委員是個女生(現在這位女同學已經是全國一流大學的教授了),她爸爸是小學的教師,學習委員扎着抖擻的羊角辮,走路帶風,像她爸爸一樣白皙的臉皮,利索的嘴皮。她的心眼很活泛,模糊地記得在三年級的一次三好生選舉中,班主任實行民主,讓全班同學舉手投票,當唸到我的名字的時候,我四顧看了看,學習委員嚴肅地舉手投我的票,看來她還是給我這個班長面子的,但是我又看到她向她的一位死黨擠眉弄眼,那位死黨馬上領悟,把舉到半截的胳膊又放下了。到了四年級的時候,搞什麼評選,結果學習委員的另一死黨揭發我的一個發小到班級來找我玩,屬於串班違紀,我差點又被她拌了一個踉蹌。聽說她四年級已經讀完了《紅樓夢》,就感覺特別的羨慕。而我只是聽說《紅樓夢》的書名,甚至還盲目地猜想是不是講的童話科幻之類的故事。一直到初三吧,因爲一點小事母親劈頭蓋臉教訓了我,我沒吃飯就去上學,父親不忍心,塞給我三元錢,我又翻出了自己私下攢的一元多錢,餓着肚子,跑到新華書店,買來了那三卷本帶註釋的《紅樓夢》,也算是圓了我的少年夢。

在割青草喂牛的間隙,我會在散發着濃濃牲畜屎尿騷味的牛槽旁給小夥伴們講李逵接母殺四虎的故事,講《山呼海嘯》中的戰鬥英雄,還有我不知從哪些書裏看來的稀奇古怪的民間故事。在上學的路上,我的發小去稻田裏釣黃鱔,我跟在後面提袋子裝,然後悄悄養在我家的一口舊缸裏,攢多了,到供銷社賣錢,然後一起買小人書看(很可惜,那些小人書我還沒看多少,就被那個發小的父親一把火焚燒乾淨了)。我的'另一個發小,也是我的堂侄子,他的家境比較富裕,有了零錢就到新華書店去買連環畫小人書,他的人生理想就是到街上擺個小人書的書攤,靠出租小人書賺錢,他的小人書很有系統性,都是一套套的,有隋唐演義系列,有三國故事系列,有《說岳全傳》系列,甚至還有春秋戰國故事系列等等。當然,我也是這些小人書的頭幾個讀者,天天和堂侄子混在一起玩,投其所好,目的無非就是蹭他的小人書看。這也是我最初的文學啓蒙了。

在初三的第一年,我因爲入學時(當時初二就發初中畢業證,初三是需要考試入學的)是全班應屆生的總分第一,被班主任安排做學習委員,那時盛行復讀,班裏插進來很多往屆的同學,他們個子高高的,坐在班級後排,他們成熟懂事,又有老底子,成績就遠在我之上,我在期中考試後就落到了第十名,但是我不管這些,仍然埋頭到我的文學書裏,只要班級裏冒出了一本故事書,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就會厚着臉皮,想方設法地借到手裏,一讀爲快。有時爲了快點還書,連寶貴的早晚自習都耗在了這些閒書上。看得太入迷了,往往班主任走到我身後都毫無知覺,那個溫文爾雅的班主任(也是語文老師)不聲不響的從我的手中抽走了書,留給我一絲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遺憾眼神。就這樣,短短的一個學期下來,放寒假時,我到班主任家的書櫥上很難堪的拿回來了我四本被沒收的“贓物”,我的印象中其中有本書叫《豺狼的末日》,是寫諜戰的,還有一個拉丁美洲的民間傳說故事集等。結果可想而知,我在懵懵懂懂的課外涉獵中浪費了整整365日,我的第一年初三顆粒無收,連普通高中都沒考上。

那時,一路結伴去上學的有個姓相的同鄉,他也是個往屆生(後來和我考進同一師範學校,比我高一屆,現在也是一個鄉村的語文教師),卻顯得成熟穩重許多,他是班級裏的團支部書記,長得略有些駝背,深凹的眼睛,黑紅的皮色。相同學目光犀利,通達人情事理,且觀察透徹,口若懸河,能把班級裏的複雜的男女關係還有權力爭奪都分析得頭頭是道,相形之下,我則是呆頭鵝了,只有聆聽點頭的份兒,對這位學長佩服的五體投地。相學長經常捧着個收音機,學長說,他聽了路遙的小說《人生》,對高加林劉巧珍的愛情故事很感動,他將來也想做個作家,並且很神祕地透底給我說,他已經悄悄寫了好幾萬字的小說草稿了。我對班級裏那幾個人高馬大的復讀生本來就很敬重仰視,聽他描繪這樣的宏偉理想,更是自愧弗如,文學的種籽也在我的純樸的心田裏深深的埋下了。

也可能是文學誤人吧,無法控制命運的我在中考落榜後,彷徨很久,心裏面也對自己這一年因爲癡迷閒書有了些許的悔意,正準備着去操持父兄們最慣乾的泥水匠活計,暑假要開學的時候,母校給我來了通知,讓一部分成績較好的往屆生去插班復讀。這一年的復讀,我們幾個往屆生被班主任排在第一排,算是監督,也可算是器重,但是明顯的是壓力山大。我的閒書讀的相對就少了,但是我的作文水平在這一年中還是穩步上漲的,當時帶我們語文的是一位年高德劭的老教師鮑書章(在當時我們孩子的眼中感覺他黑着臉年齡大威嚴高,其實他的孩子也就和我們一樣上初三而已),他特別重視寫作,也特別善於鼓勵我們動筆,他的公子鮑海青的作文入選縣級優秀作文選,我們都很敬重他的教子有方。鮑老師有一個做法讓我至今難忘,自己從教期間也常實踐,就是把學生的優秀作文張貼到班級的黑板報上,讓全班同學品讀借鑑,那時,我的作文基本上每次都進了上牆的名單,那個靦腆的女語文課代表老是問我要作文稿紙,讓我都有點難爲情了。

臥薪嚐膽埋頭一年溫習功課,最終考進了一所普通高中。同時復讀同時考上這所普通高中的的還有我的一個4年初中同學,姓宋。加上高中,應該是同學七年了,如果再加上一起共事的時間,我們相處的緣分應該有十五六年了。但是由於我性格的淡漠,雙方也一直都是君子之交淡淡如水。他曾經和他父親一起在船上撈過沙,一兜兜拖起那水淋淋的溼沙放到船艙,真是超繁重的體力活兒,壯勞力尚且難當,何況一個成長中的少年?受過這樣的非人磨練,宋同學的意志自然非同常人。他也是一個文學迷,和我那個曾經夢想當作家的同鄉相同學關係很鐵。我只記得他當時零花錢多,買了收音機,買了很多的文學名著,其中我記得的有李準的《黃河東流去》,但奇怪的是我高中時好像沒有向他借文學書的印象,或許我真的要發憤攻讀聖賢書了?高中的時候,我一直是個普通學生,連小組長都沒有當過,而我這位老同窗很受班主任賞識,做了班長,我曾經和他同桌過,總感覺他心境很高,文學底子深厚,言語之間很有魄力和分寸感,將來必然不是凡俗之輩(後來這位宋同學晚我兩年師範畢業,和我做了多年的學校同事,春風得意,頗有官運,考上研究生,到省會改行做編輯去了)。

做同事時,和這位宋同學閒聊,他的語氣中倒都是對昔日的我無比敬佩,或許在初三同學時,當時開了生理衛生這門課,班主任要我這個學習委員推薦一位優秀點的同學做生理衛生的課代表,我徇私推薦了老同窗吧。宋同學說在初三時老師念我寫的作文,其中寫道了鵝們吃食,很有食慾,他就羨慕我哪來的那麼多新鮮詞彙呀。高中時候,語文老師每次評講作文,我的作文也十有八九都是要被唸到,那個誇張的班主任還會搖頭晃腦地讀上幾句文中的妙詞佳句,讓班級的同學爲之鬨堂開懷。我的這位老同窗一直教高中多年,他的讀書面比我寬了好幾倍,思維敏捷,語速稍快且流暢,這都讓我不由暗贊。尤其是他在領導面前言談得體(我則是典型沒出息的書呆子,見了官就發慌),左右逢源,很受歷屆校長的賞識,早早的就入黨,提幹,吃香喝辣的了。評職稱的時候,一沓沓的獎狀立功喜報拿出來,倒比我這早工作兩年的師兄先評上了中教一級職稱,也讓我感嘆做人遠比作文更重要的。相形之下,我的迂腐固執,導致自己處處被動,日漸窘迫,一生落拓,在那些成功者眼裏自然顯得頹廢悲哀。

想起少年時讀的那些文學作品,民間的傳說也罷,淺顯幼稚的作文選也罷,想象力豐富的童話故事也好,都給我的思想作了初初的人文啓蒙,使得我在慵懶和消極中還保持着一絲絲的上進,在貧困和煎熬中沒有徹底墮落。靠着文學的滋養,也曾端了一階段教書匠的飯碗,也培養了一些和自己差不多的書蟲來。時至今日,依然還有每天翻書的積習,還能保持敲打鍵盤在網絡上發點豆腐塊的雅好。奔五的年紀,未老先衰的我,即使老眼昏花了,即使文學於自己已經沒有了切實的意義,但是,我還是打心底充滿了對書本的親切喜愛,也有對文字的滿腔敬畏和感激。文學的基因,已經深深浸入了我的骨髓,讓我無法釐清,也不願意割捨。藉着文字,我排遣自己並不得意的後半生,通過寧靜安閒無功利的閱讀,給自己的孤單寡合點滴的慰藉,給自己清寒潦倒的靈魂一處暖暖的歸宿。

又到了4月23號世界讀書日,可是,在今天的商品經濟大潮中,書籍,這個沉默睿智的朋友,卻被急功近利的世人所冷落漠視。孩子們從懵懂學話識字起,就熱衷於那些更富魅力更有刺激的電玩和花花屏幕,課本則似乎成了他們的天敵;成人呢,則基本上都做了低頭一族,做了網絡社交的弄潮高高手,成了忠實熱心的刷屏奴僕。即使有零星的閱讀,也大多是電子書上的玄幻穿越,或者職場技巧心靈雞湯之類的文化快餐。那些記載厚重人文積澱的紙質書則蒙着灰塵冷落在書店的櫥櫃上,或者豪華包裝起來成爲闊人土豪們假斯文的象徵。誰還能想象三四十年前,或者更早的一些少年們,兩眼放光,貪婪地盯着書店櫃檯裏的那些裝幀簡樸的書籍,做着自己的文學夢呢?誰還會再把鼻子湊到新發的課本上,貪婪地吸吮着油墨香,回到家當天就如飢似渴地讀完了語文書的全部篇目?社會在飛速發展,物質文明的進程讓我們目不暇接,可是,用豪車洋房電腦4G等現代化武裝起來的新人類,卻在在書籍面前,在人文素養和道德完善方面,表現得那樣無知和傲慢,得失之間,我們的心中又有多少悵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