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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之殤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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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能的上帝,我誠何福?我又何辜?……”

故鄉之殤散文

——題記

不知何時,我竟如此迷戀故鄉。莫名地懷念,癡迷地想念,那山,那水,那人……。要說故鄉最讓我常常掛懷於胸的還是故鄉勤勞樸實、善良憨厚的弟兄姐妹和父老鄉親們,每當我回老家或母親來西寧,我倆的話題都是圍繞故鄉人的境況,但所瞭解到的往往都是些意想不到、令人惋惜和痛心以及縈懷不去的事——或嘆,或悲。

昨天,聽母親說,故鄉那邊一位遠房親戚去世了。他比我的父親還小几歲,今年剛是60花甲的年齡。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異常的平靜。因爲我知道他病了兩年多,生病期間可以說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把原本不太嚴重的疾病滋養的越來越重。所以他的去世就成爲一年內持續多久的問題。

而母親神奇地敘述我的這位親戚去世的整個過程時,我心中一陣難過,眼淚又止不住涌流出來。

他去世那天,沒有陷入昏迷狀態,神智非常清醒。

天剛亮,他已經在村口等候那些去山裏放牛的同齡人。目的就是與自己一起成長過的,一起經歷了生活的人作一最後的道別。當時,他一個個握着他們的手,說他大限已到,今天后將不再人世。被道別的人覺得甚是荒唐,誰都沒有太在意,只是勸慰他好好養病。大家一一握過他冰涼和無力的手,然後離去。留給他的盡是越來越模糊的背影和曾經一起走過的苦難日子的回憶。

我分明看見他拄着柺杖的單薄瘦小的身姿,在晨風中越發顯得孤獨,像一個沉默的影子。

十點時,他打電話讓在外打工或不在家的子女、兒媳等回家,好讓在生至死的過程中有家人的陪伴,入土前,見家人最後一面。每年這個季節,村裏人都外出打工,留下些體弱多病的老年人,獨守村莊和歲月。死亡的力量是巨大的,唯有它才能將散落各地的人召回。家裏人像風一樣的從四面八方奔回。他向家裏人交待後事時說,黑刺頭地裏不管種啥莊稼收成都是最好,從那片地中劃出半分土地,作爲他的墳塋。這是他一生提出的最爲奢侈的一個要求。我想他肯定熱愛那片土地,抑或他還要關注農業、生活和餐飯。

這個村莊平靜的寂然無聲。時間將近午時,他說想吃一頓涼粉飯(熬飯)。作爲一個農村人,一年裏吃不上幾次肉,尤其在這個青黃不接的季節。我清楚的知道,社會日新月異發展的當今,鄉村人大部分仍然過着捉襟見肘的生活。每天的伙食都是粗茶淡飯。曾記得,去年端午節我回家,帶着家人到綠草茵茵的田野裏野炊。我刻意帶上了已經生病的他。那天他多次向我問起城市的摸樣,他這輩子與土地和牛羊爲伴,說是去過最好的地方就是縣城,至今還未見過火車。出入于田間地頭的莊稼人,目光看慣了飄過的流雲,耳廓裏響慣了牛羊的哞叫,再也不願意去想象山的另一邊會有怎樣的世界,只讓枯了又青的野草守住這些山坡,陪着這些牛羊,見證着滄桑。今年端午節我和家裏人又去外面野炊時,由於他的病比去年嚴重了,未能去。我的父母刻意給他帶回了一些羊肉和雞肉。也許,那是他最後一次吃肉。

在一些勵志書或者成功人士的回憶錄裏常見這樣一句幾乎是名言警句的話:“苦難是一筆財富”。但我說未必,我的.父老鄉親做着腳踏實地的農民,耕耘着卑微的生命,毫不退縮的一直承受着苦難,他們辛苦了一輩子,也貧窮了一輩子,根本看不到苦難帶來的財富,有的只是苦難堆砌成的生活和回憶。生活即苦難,苦難即生命。

下午三時,他提議家裏人給他換身新衣服。其寓意下輩子有新衣服穿,把光鮮的生活寄託於來世。多麼微小的一個願望啊!但家裏人沒有在意,直到去世時他仍然穿着那身縫縫補補的衣服。難道下輩子你還那樣衣衫襤褸嗎?若我,寧願不來。

午後的天色忽然轉陰,風把楊柳樹上的葉子吹的飄零。時空如此虛幻。

他安靜地躺在冰涼的土炕上當真開始嚥氣了。日月和流年頃刻凝縮到那張歷經苦難的臉上,像一片被歲月抽乾水分的葉子。他的兒子扶起他的頭時,他用手和眼睛示意不要動,讓自己安靜的去。說明對於他還活着的這個世界,他不再留戀。那一雙眼裏,傾瀉出了對生活和生命的無奈與悵然......

這個夏日出奇地冗長,時間裏只剩下泛黃的陽光和從南山那邊吹過來的幾絲涼風。人生既然如此多艱,那就不要在那裏流浪太久了。

後來,他就這樣安靜的離開了這個世界。無奈地活着,無奈地死去。我不相信人死有靈。倘若有,我迫切地希望他飄向了天堂的那一段空白。

母親總結性地說,任何事都有預兆。還說,誰也不知道那一天會是自己的最後一天,他卻知道了。

我沒說一句話,但在心裏想,如果當天把他及時送到省城的某個醫院進行治療的話,又該是怎樣的一個結局呢?或許,我想多了。

我還想告訴母親,這不是預兆,而是他面對無助的人生,只好放棄了自己。因爲,他的病未得到正常有效的治療,導致身體各個器官已經衰竭。就像熬了好幾個夜的人一樣,積累的瞌睡多了,想睡的時候自然就睡着了。

兩年前他就生病了,生病期間一直在鄉村診所和醫療設備簡單、醫師技術水平尤低的醫院裏,打那些只會增多尿液的所謂的滴流。就這樣,他的病越來越嚴重,身體越來越虛弱,好似自己那幾畝越來越貧瘠的土地。到後來,索性平和地守候着日薄西山的時光。那樣的時光裏,他在想些什麼?我不知道,我很想知道。

“農民最需要健康,然而農民生病最多”。當我看見在醫療設備先進、醫師技術精湛的省城醫院,那些病情嚴重,幾乎生命垂危的病人,經過“死馬當活馬醫”的執着治療後,一茬茬地康復着出院。而在我的故鄉,我的那些自封爲“黃土命”的生病的父老鄉親由於生活的拮据,只能在土炕上、村衛生室、縣醫院裏把自己這個“活馬”耽誤成了“死馬”。最後,從醫學角度來說算不上嚴重的疾病大張旗鼓地奪走了他本該延續的生命。

對他們來說愛惜自己的生命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何是好?

我以稚嫩的文筆寫出以上這些文字,不是旨在描畫他預兆性的去世和從生到死過程中的無奈。作爲一個農村人,我只是以此慰撫我的鄉親們原本無助的人生和爲他們的人生始終感懷的自己。

母親說完這件事,夕陽西下,我回頭看了一眼西天悽豔的晚霞。那裏,一個生我養我的故鄉便顯得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