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戲法散文

人們常驚歎、讚美雨後的彩虹，大概是因爲橫亙於雨後天空的七彩光帶絢麗燦爛而又轉身即逝。如果讓這東西一直掛在那兒，一條弧線、七種色彩，連赤橙黃綠青藍紫的排列順序都不變，還有什麼可驚可嘆可喜可贊呢？

讓我們永遠也看不厭的真正的五彩斑斕又變幻無窮的景緻是大地的戲法呀！讓你永遠無法因司空見慣而視而不見。

（一）春來

大地用他的深邃的幽默，他的無窮的智慧，他的博大的愛心給我們一場美的盛宴——美聲、美色、美味，又怎一個美字了得！

當你看倦了他雍容華貴的銀裝素裹時，院落裏忽然一支紅梅綻放，如他忍俊不禁的笑容，讓你眼裏忽然詩意盎然起來；當你忍受不了如老白乾一樣的北風凜冽，世界一片枯淡時，看！就在那窗根兒下，一簇剛冒頭的嫩綠得發黃的小蒿子，立刻就喚醒了我們冬眠的心。

大地是高明的心理學家。他最知道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兒何時出現纔會實現它的最大價值——指甲大小的淺粉的苦菜花，嬌黃小巧的蒲公英開在沉寂已久的初春的'田野上，帶給了我們怎樣的驚喜啊！

他也洞悉我們的貪婪。你看，他收起了呼嘯的朔風，忽然就送來了一場“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讓你全身每個細胞都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打起了精神，興味十足地來看他的戲法表演下去。

“草色遙看近卻無”；綴滿金黃迎春花的柔條搖擺得愜意，卻不見一個綠葉；柳枝上的黃絨絨的嫩芽一夜間變成了嬌滴滴的綠葉……你搖頭，頷首，詫異地驚歎之時，窗臺上紫色的報春花開了，案頭潔白的水仙開了，菜園裏粉粉的荷包花在春風中搖曳，像一個個小火星點燃了我們的歡樂。

小燕子開始妮妮喃喃地纏綿了，鴿哨響亮地從屋頂拂過。你擡頭去尋找它們，一對黑色的影子倏忽而逝於柳林，一羣白鴿流雲般飄向遠處。

你稍有些失落麼？一轉身，漫山遍野的梨花、桃花、杏花轟轟烈烈地燃燒起來，散發生命力勃發的氣息，讓我們歎爲觀止！像一首交響樂的高潮，讓人沉浸其中，心滿意足又回味不絕以至於渾然忘我。

（二）夏至

定定神兒，看池塘中綠得太濃的荷葉中間擎起了什麼？火炬？旗幟？巨筆？原來是一朵朵白蓮、紅蓮。它們遠遠地與岸邊的你對峙着，搔得你心裏癢癢的，只盼那隻蜻蜓飛過來落在你的肩頭，告訴你點關於蓮花的祕密，或者乾脆自己化作一條魚去打探清楚它的底細。你正凝神於蓮花舒展花瓣時，那梨花、杏花、桃花早已悄悄謝幕，晶瑩、翠綠的小果子埋伏在葉子間。你也許根本不曾發覺吧。

因爲那芍藥、牡丹、西番蓮陸續盛裝出場，奪了你的心魄。——那樣奼紫嫣紅的一大朵一大朵的花，是大地多麼慷慨的奉獻！你恨不能變成一隻蜜蜂或紡織娘鑽進花蕊中，叩開它們的心扉；你恨不能變成一隻蝴蝶翩翩起舞於它們面前，博得它們的青睞！那芙蓉、豆蔻、雞冠花，茉莉、茶花、步步高，扶桑、牽牛、夜來香……萬紫千紅、千嬌百媚次第登場，你能不眼花繚亂而心醉神迷？

此時，你已無法看清這場盛大演出的全景。田野裏玉米拔節抽蓼；油菜花鋪開金燦燦的地毯直到天邊；草原上羊羣像一片片白雲悠閒地在碧綠的草地上飄來飄去；洶涌的麥浪忽然由綠油油變成無邊無際的金黃。

（三）秋生

目不暇接的我們有些審美疲勞了，習慣了這生命的旺盛了。可是，嬌豔的玫瑰枯萎凋謝了，紅顏零落成泥；滿樹的綠葉變黃了，飄搖於蕭瑟的秋雨中，我們的心一顫又一顫，我們體會到了失去的落寞，我們品嚐了落幕的淒涼。我們不禁潸然淚下了。

大地——這位魔術師是技窮還是失去了演出的興趣？我們有些悽惶地望着枯葉飄零，秋風颯颯地吹涼了我們的心。忽然，你就瞥見魔術師那狡黠的笑容了。看，曾經的小綠果子已經搖身一變，成了黃澄澄的鴨梨，紅撲撲的蘋果，燈籠般的柿子，羞答答的水蜜桃，它們從枝頭跳落到竹筐裏，有跳落到你眼前的水果盤裏，當你脣齒之間流轉甘甜的汁液，鼻翼翕動於醇厚的芳香之中，你的失落與憂傷是不是一掃而光？

更何況，驀然回首，一樹樹的楓葉如烈焰升騰，如晚霞翻滾——層林盡染、萬山紅遍！生命的輓歌也如此的攝人心魄！只有大地，纔會有如此絕妙的匠心，有這樣這樣宏大的手筆，有這樣跌宕的氣勢，有這樣自如地捭闔張弛的智慧！

你忍不住要讚美這位魔術師帶給我們的震撼和享受嗎？可知？對於大地而言，這些玩意都是大路貨，要領略這場戲法的精髓嗎？

（四）無遺

你且看那懸崖絕壁的石縫間，看似沒有大地的蹤影，然而一株草綠着，一朵野百合笑着，一棵偉岸的青松虯枝茂盛，蟒根蜿蜒。

你且看那失修的高樓頂上，看似遠離大地，然而一叢草花婷婷搖曳，一顆小榆樹鬱鬱蔥蔥，一株楊樹竟然也在那裏挺拔地矗立，俯視着馬路旁修剪整齊的桑梓、楊柳，調皮而得意地揮臂頷首。

你且看那樓角水泥臺的縫隙裏，一叢木芙蓉亭亭玉立，一兩米高，葉子青蔥，花兒粉紅。夜晚，星光下，蛐蛐就在下面開演奏會，這幢大樓靜靜地聆聽着，神色肅穆。

這位魔術師竟有“無中生有”的本事？嘻嘻，大地在竊笑——高明的魔術師既有囊括四海五嶽的恢宏氣魄，也有不捨輕塵細壤的慈悲情懷。